我顿了顿。
“刚说了。很多事情,没必要知道得太详细。”
可言望着我,苦笑。
“是啊。没必要。”
第31章
巍峨的法华寺背着阳光,y-in沉着幽蓝的影子。
台阶很多。我十岁的时候就知道了。
那时候我用两只手一点一点地爬上汉白玉台阶,身下是一片脓血。
扫地僧的扫帚刷着y-in凉的空气,单调而且刺耳。
佛祖慈悲,我要的仅仅是一方挡雨的屋檐,和一碗热粥。
扫地僧厌恶地挥着大扫帚要赶我走,却被方丈喝止。我看见老方丈雪白的胡须,和慈悲的眼。
没有佛祖。佛祖一点都不慈悲。我颤抖着说,我很饿,很冷,我快死了,我爹不要我了。
老方丈一声叹息。
红木大门在我面前吱呀关闭。我趴在地上,很庆幸自己还能感到剧烈的疼痛。
这是我还活着的证据。
法华寺。
古旧的大红木门是开着的。莲现笑靥如花:“九天哥哥,姓陆的,我们来求个签吧!”
香火袅袅。我一提衣襟,笑道,“这种东西,只有你们小丫头才信吧。”
可言在后面跟着,一脸防备:“还是小心些为妙。这么顺利就进入了大凛,不可思议。”
“是啊是啊,不可思议。”
莲现一脸虔诚地跪拜祈祷,我笑着对一位僧人说:“不知道,这佛祖到底在哪里呢?”
那僧人一愣,随即答道:“心中而已。”
我大笑:“心中?自欺欺人的说法!”
那僧人有些愤懑,身后传来苍老温润的声音:“施主,随老衲来吧。”我收了手上的扇子,制止了可言,转身进入了内堂。
“施主,别来无恙。”老方丈布下茶水,我轻轻一品,虽不是什么极品香茗,却是一股子的清新自在。
“老方丈好眼力。”我放下茶杯,“晚辈的易容术到底还是不精啊。”
“不是。”老方丈眉目慈祥,“施主的眼神,一直未变,纵使……已经过了十年。”
“多谢。”我心里一冷。十年前的旧伤隐隐作痛,我下意识地攥了攥拳。
“施主可找到佛祖在哪里?”老方丈轻轻地问。
我冷笑,“原本就没有佛祖。世人自欺欺人,可悲可悲。”
“唉……”老方丈摇摇头,“施主的戾气一如当年。”
“出家人常说慈悲,而慈悲不过就是当人需要时,给一碗热粥而已。”我品了一口茶,苦涩难耐。
“阿弥陀佛,施主说慈悲,施主心中可有慈悲?”老方丈沏上热茶,满目悲悯。“老衲本事方外之人,不问世事。但问一句,夜煞可有慈悲?”
我一惊。
“晚辈不明。”我放下茶杯,不经意间竟然倾出了些茶。
“平白夺人生命,夜煞可想到慈悲?”老方丈连连逼问,我竟无可回答。
“晚辈不是来找方丈讨论这个问题的。既然十年前见死不救,晚辈自知不欠世人,不欠你这法华寺。今日晚辈来借贵寺的宝物一用。”
老方丈了然一笑:“可是天雨曼陀罗?”
我点头微笑:“正是。”
“十年之前,老衲便已知晓。拒于门外,原因这门本事方便之门,施主若有缘回来,便自然回来。这‘天雨曼陀罗’本是镇寺之宝,若我法华寺不借,施主会如何?”
“我平了你法华寺。”我用简洁易懂的语句告诉他,我要的东西,从来没有要不到的。
天雨曼陀罗不过就是株花。摇摇曳曳地开在凭栏,血红的颜色燃烧着,诡丽曼妙,如地之业火没顶吞噬。见之者,无不感到欲望涌动,无可抑制。
我俯身,拈下坚硬花籽,晶莹剔透,如血如墨。
“当年鬼魅夜煞血洗法华寺,就是为了夺去天雨曼陀罗花籽。不曾想花籽竟然引火,仅剩三枚当场灰飞。十年之前,施主所到之日,天雨盛开,无籽而生……十年之中亦是无籽。昨日结下一枚,老衲便知,是施主还来之日到了。”老方丈含笑而立:“令尊也曾来求,径不曾想施主是来抢的。”
“多谢。”我拈着花籽,石榴籽大小,香气馥郁。
“印度毗舍离城之长者维摩诘为诸菩萨、舍利弗等大弟子及诸天人说法,时有天女散天华于会众之身,因菩萨已断一切分别想,故天华不着诸菩萨,大弟子等则未绝分别想,犹畏生死,色、声、香、味、触等五欲得其便,故天华着于彼等之衣,神力亦不能去之。如今天雨为施主结下花籽,欲孽已如根茎,施主自当好自为之。”
“我原只是世俗之人,如今,多谢。”我深深一拜。
走时,背后的老方丈温润笑道:“萨波达王割r_ou_喂鹰,我等到底是没有如此胸怀。”
“你们在里面说了那么久,我差点要拔剑冲进去了。”可言不满道,“起码你应该让我跟着你进去。”
“没什么事情,不过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江湖恩怨。”
“啊?不是说佛门是清静之地么?怎么会扯到江湖?”莲现飞到我身边,挽着我的胳膊,一脸娇憨。
“是,所以,我已经拿到东西了。”我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回到宿在客栈,可言一脸严肃地望着我。
“九天,你来大凛到底是干什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我放下手中的书,“你应该猜到一些了。”
“天雨曼陀罗花籽是传说中疗伤的圣药。据说只要还有一丝气息的人都能给救回来。所以……”
“如你所猜。我娘他其实……没几天了。”
“嗯?”可言一脸惊异,“我看月公子气色一直很不错啊!”
“那是因为,我爹一直在给他过气疗伤。这些年江湖传闻医神功夫退步其实是因为他一直在不断地向我娘输入内力,功夫当然会倒退很多年。当年我娘被尉迟老庄主扔到大雨中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的,不过是我爹强行夺回他一口气。我给我娘诊过一次脉,当时我就发现他身体的基底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要是再不想些办法,恐怕就熬不过今年冬天了。”
可言一脸的怅然:“早先听说过很多鬼魅夜煞的传闻,那时候听着只觉得不寒而栗。现在看来,竟有些佩服月公子了。”
“佩服?”
“是啊。你说到底爱一个人到什么程度,才能惨烈如此?当年的鬼魅夜煞何等的威风,‘玄天夜雨闻鬼哭,幽魅玲珑笑枯骨’,真想不到就是现在的月公子……”
“‘玄天夜雨闻鬼哭,幽魅玲珑笑枯骨’。这是说我娘的?”
“啊,你不知道么?当年没人能逃脱鬼魅夜煞的杀戮,那时候江湖人人自危,许多结了仇怨的江湖门派在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地被灭门……鬼魅夜煞做事从不留余地,一向是斩Cao除根……”说到这里,可言激灵了一下。
“没想过要报仇吗?”我问。
“嗯?”可言不解。随后又大笑:“九天,你这次是白白聪明了一会。敢情你防我防到现在,就是为了这个!是不是说,我娘的娘家是被你娘给灭了的?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几辈子的恩怨,我管不了也不想管。本来江湖就是一个大大的陷阱,跳进来了,就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你娘也许只是受人之托,毕竟洗砚阁只是个杀手组织。买凶的那人才最该千刀万剐呢!其实九天我说实话你倒是不要生气。看这江湖名门正派一个个的义愤填膺满口仁义道德,其实还不就是觊觎月公子的美貌么!他们说的话,还不就是那放——”可言“屁”还没出口呢,莲现丫头夺门而入:“九天哥哥,门外热闹着呢,快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