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扑上去,抱着他,然后遍体焦灼,乱七八糟的一阵炸响。师父正好回来,一缕指风点灭了焰心。
静又在我怀里睁着眼睛,愣愣地看着我。
好像早上的时候刚刚骂过我,嫌我太脏,不让我进他的屋子。怕是又得生气了,我放开他,往边上一滚。积雪的冰凉正好镇痛,我懊恼地看了看身上破败的棉袄。这是我唯一一件过冬的衣服,现在炸成单衣了我以后怎么办?师父冲过来,抱着静又看左看右,生怕他有什么闪失。静又指着我,喊了句什么,我一抬头,不知怎么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稀里糊涂地睡到年初二。喉咙里鼻子里甚至肺里肚子里都是一股硫磺味儿。趴在床上憋气的厉害,但是动一动背就疼得撕心裂肺。不过胳膊腿好像没什么事情。我叹了口气,想着怎么弄点水喝。
“那,那个,你,你醒了?”
我睁开眼睛。
小小的静又,小小的脸,小小的身子,蜷缩在我床前,小小的手里捧着一个装满水的大碗,左摇右晃,一脸怯生生地望着我,“喝水吗?”说着还努力把碗举高,送到我嘴边。
静又带伤出生,身体很弱,小的时候看上去要比同龄的孩子小好几岁。小手白的透明,捏在手中,柔软娇嫩。
那时他看着我,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眼神……清澈见底。
那时以暖抬头看我,我甚至听见了那声娇嫩的童音,喝水吗?
身后的石板路开始泛红。膝盖没什么感觉了。可言只是跟着我,默不作声。偶尔路两旁有什么动静,可言就轮圆了胳膊挥着蛇鱼往下劈,剑气横冲,搞得杂Cao乱飞,地上除了血渍就是碎石渣子。兔子狮子,在蛇鱼剑下,都是一样的。
过了一会儿,天上又浓浓地积起了雷云,暴风骤雨电闪雷鸣的全出来了。可言手忙脚乱地给我挡雨,后来索x_ing脱了外袍撑在我上面。我抬头看他,他一脸雨水顾不得擦,勉强冲我笑笑:“还好下盘练得够稳。你师弟真能,在这大山里让我想起我小时候赶浪来了。”说着,脸已是苍白。
上次那一剑,险些就穿透了。接连多日餐风露宿,可言胸前的剑伤根本没长好。衣服彻底s-hi透反而不会帖子在身上,可言站在我身边,像是怀里揣着水,长衫摇摇晃晃地挂在身上往下淌水,胸前眼见着透出些淡淡的红丝。
“可言,你赶快去找地方躲雨,伤口没长好透了水很危险!”我急道。
“没事!又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什么伤没受过!”可言一脸无畏:“要淋雨就一起来!”
雨势更猛了些。
后来我实在是受不住,手脚并用地跪着往山上爬。可言在一旁恨道:“真想扒了那兔崽子的皮!”
“谁是兔崽子?”我虚弱地笑。现在每挪动一下都像在火焰上焦灼着一般,痛到极致,除了没有感觉,还有可能痒。
“九天,你这又是何必!”可言气极,“你何必!”
“没事,忍忍就好了,你没事吧?”
“没事?该死的你疼我也跟着疼,你能不能起来?咱们回去,总会有办法的!”可言怒吼,声中却带着微弱的哽咽。
“不会……只有我师父知道。大罗丹……他以前炼过……只不过后来没有花籽,才失败了的……”
眼前开始发黑,口中又涌上一股腥咸。咽都咽不下去。死死咬住下唇……终于却还是没忍住……
“九天!”可言半跪着,用袖子擦我唇边的血迹。
眼圈又红了,傻瓜……
“他是我娘……可言,你可知道我这辈子含了多少辛吞了多少苦才盼来个娘?原来我还有点高兴……下了黄泉说不定还能见到娘,可是我现在真的真的舍不得死啊……就算再也没脸回家,没脸面对娘亲,可是一想到给自己x_ing命的人还在这世上,在家里被自己保护的好好的,这里……这里就很暖和,非常非常的暖和,从来没有过的……”
幸福……
我按着心口,那里忽然一阵痉挛般的抽痛,疼得我眼前发涩……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知道……”可言跪在雨中,抱着我的肩膀轻轻地拍,“我知道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九天是个好孩子,是个非常孝顺的好孩子,我知道……”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上来的。眼前出现一排精致的屋舍时,终于瘫在了地上。可言架起我,踉跄着把我翻过来靠在石阶上,查看我磨掉了皮的膝盖。
当真是血r_ou_模糊。可言无法,因为r_ou_里夹杂着沙石Cao渣,剔都不知道怎么剔。整条裤管黑红粘稠,不知道是血还是泥。雨已经停了,空气s-hi凉。
“爬上来了?”
我微微一笑,站起,转身,好似无事般——“是啊,爬上来了。”
颀长高挑的人站在屋舍前的空气中,还是那袭立领束腰挑着银线火凤凰的黑袍。眉眼狭长,薄唇含笑,举止优雅风情——
静又。
可言沉着脸站在我身后,默不作声。跟我这么长时间,他沉默了很多。只是捏着蛇鱼剑的力道越来越大,剑鞘被他攥得格格作响。
“我知道你回来。”静又轻笑,没有丝毫的感情:“知道你有曼陀罗华的花籽。知道你要师父帮你炼大罗丹。”
“我知道你肯定会在这里等我。”我也笑,不带温度:“知道你肯定向师傅讨教了大罗丹的炼制方法,知道现在师父一定不在。”
“师父?”静又突然大笑:“想不到啊,想不到,最后还尊他一声师父的,竟然是你,尉迟雷焕。”
我微微挑眉:“什么意思?”
“霍奉不过是我嘉摩族族长当年炼的药骨——知道么,长生不老药?”
可言在我身旁动了动。
“你想用他?”我说。
“你现在是自顾不暇吧?”
“静——凌门主,霍奉待你不薄。”我忍着气,咬着牙平静地说。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想用我?嗯?”静又好笑似的打量着我:“兰陵王会是这么善良的么?嗯?”
“起码他待你情同父子,你——”
“父子?情同父子又怎么样?你和你爹还是亲生父子呢。”静又袖着手,波澜不兴。可言想动,我暗暗握了一下他的手。
“你是对的,我现在自顾不暇,管不过来别人。说罢,你要怎样才肯帮我?”
“哦?”静又玩味地看着我:“你现在差不多是一文不名。凭什么要我帮你?”
“那就更好。九天,走!”可言拉着我就要转身下山。
“九天?”静又看了看可言拉着我的手,又看了看我。我对着可言摇摇头,可言哼了一声,作罢。
“很好。”静又点点头,笑得风华无双:“我帮你。条件是,你得当我的侍童当到死,为止。”
这下可言当真恼了。蛇鱼滴溜溜打着转要出鞘,被我按住。
“我?当你的侍童?”我语气尽量平静。
“对哦。”静又又上下打量我一番:“侍童没有年纪这么大的。”想了想,“那就当侍仆。反正你也是从小就伺候我长大的。”
迫夜在鞘里也动了。
“你好好琢磨着吧,不是好歹才盼来一个娘的么?要不母子黄泉下相见也挺好。”
一阵风过。静又震惊地摸着自己的脖颈,上面有一条极细的血痕。可言冷笑:“说话这么难听,敢情就这么点本事?这家伙的娘可不是我娘,想不想知道小爷我能让你死得多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