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我点点头,见连远桥还是盯着我看。“你娘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的。”他微笑道:“并且还欠了不少。”
“已经还得差不多了。”我还他冷笑:“下辈子鄙人做牛做猪也决不和诸位再见面。”
“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连远桥挑挑眉,略略吃惊。
“我怀里的药,你拿走了?那是给我娘的,吃了活到七老八十绝对没问题。研碎了,用黄酒浓浓地煎,两碗熬成半碗,分三次服下。”
“多谢。”
“还有,我爹呢?”我皱皱眉:“他怎么样了?怎么会出现在若兰清的军队里?”
“不太清楚。听说是你那兰陵军里出问题了,那个什么三世僵尸反了,你爹逃出来的。”
“哦。”我重新闭上眼睛,微笑。
“你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什么?”
“三世僵尸分明是想要独占你的军队,取代你!”
“连远桥。”
“嗯?”
“你说的是不是有点多了?别让我起疑。”
连远桥顿了顿。半晌:“这里是我师父留给我的沉烟谷。还算避世。你好好养着,还能再撑两个月。”
“有代价的?”
“死的会更难看。”
“我不会让我娘看见的。”
“那最好。”
“我爹够呛找到这里?”
“怎么说?”
“你正好可以带着我娘在这里逍遥了。不错。”
“当年原本就是我和你爹一起爱上的你娘。你爹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让你娘幸福,我才……”
“好东西永远都是能者得之。我没什么意见。反正我跟尉迟云扬也只有个父子的名义而已。”我冷冷道:“好好待我娘就好了。不过您也得小心了,尉迟云扬爱他爱到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可以搭进去,还是落得了个‘一刀’两断的下场,您自信能比他做得好到哪里去?”
“你……”
“多谢您让我有时间料理一下后事。我会尽量处理得完美一些。”我说:“我实在是累了,您去忙吧。”
连远桥哼了一声:“那么就说定了。告辞。”
疲乏至极。我睁着眼睛望着挑着花的天青帐子,自嘲地笑了笑。每个人做事都有理由,救你,治你,抚养你,讨好你,效忠你,偏偏那个理由却不是你。
你到底是哪儿来的?
“胡思乱想什么?”可语在床边坐下,“一脸决绝的样子。”
“金雨流星,你练成了?”
“这还要多谢月公子的指点,但是还只能偶尔用之。功力毕竟不够。”他伸出手指,撩开我附在脸上的头发:“安心地养病。连先生医术很好,听他的话把身体养好了。”
柳可言?柳可语?可语,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别给我太多的温情,到时候突然降温的话,我也是会受不了的。我轻轻偏脸躲开他的手指,感到他的手在空中一僵。然后,便是轻轻的叹息。
“你先休息吧。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你想吃什么吗?”
我沉默着,摇摇头。
可语没再说话,默默离开。
——三世僵尸到底是反了。我翻了个身,找了个更舒适的姿势。说得对,我是一天到晚算计来,算计去。
我的目的只是想活下来。可我现在发现,我所做的一切,好像都是在为迎接死亡而准备的。手中摩梭着玉佩,菩萨的微笑,隐忍而坚韧。
第41章
我试着运气调息,强自运转了几周天,神藏灵虚一脉疼痛难忍。蓝连盛开,不知连远桥到底用的什么法子逆天而行把我拉了回来。想来不过是用真气把灼光封在心脉之中拖住不发,到时候毒x_ing爆发反噬,怪不得连远桥说我会死得更惨。
灼光是毒,是闻名武林的剧毒。当年很多高手都死于灼光。
因为他们自己心甘情愿。
灼光可以在短时间之内大幅提升内力,不过是提前耗尽人的精力而已。到时候油尽灯枯,各种死亡的惨状都有。又被自己的内力活活撑炸的,有被毒x_ing腐蚀一点一点烂死的,还有全身僵硬死状若枯木的。
不知道我是哪种死法。
站在园中,随手折下一根树枝,随x_ing比划起来。树枝在空中劈挑点抽。天下之大,眼中只有这枝树枝而已。
迫夜不在手中。不知道让凌静又扔到哪里去了。当初手中握着迫夜,剑还未出鞘,手掌之中竟然出现了细微的伤痕。
“你便若这邪剑。戾气太盛,即便在鞘中,怕也会伤及他人。好自为之。”师父看着我笨拙地把迫夜拔出,两只手上浸满了薄薄的血色。迫夜出鞘便要饮血而归,哪怕是使剑之人。这迫夜天下除了我,还真没几个人用得了。
“养了几日气色好了不少,不过还是不要乱动,把伤口挣裂了再长可就难了。”可语笑着上前来,端着一碗汤药。我回身将树枝搭在他颈上。他微微一惊,复又笑道:“想比比?”
我看着他,收回树枝,随手一扔,那树枝便直直地c-h-a在粗壮的榆树茎上。可语叹气道:“果然,怎么勤奋都不如你,还是天分不行。”我坐在廊前的栏杆上,可语陪着我坐下来。“若是我功夫够好就好了。”他突然说。
“那时候我折了你的剑,你可生气?”
“怎么不气,气得要死。若是我功夫够好,当时就把你敲晕了拖走,也好过让你只身涉险去柳国。”
“是啊。”我淡淡地说:“若不是你弟弟,我是不用露面的。”
可语一把抱住我的肩:“不过你现在没事,这样就最好。”
“是。最好。”我抬头看天,湛蓝一片。心下有些奇怪,好像我什么时候看天,天都是这么的蓝,蓝的透彻心扉。
“可语,你可有事情要告诉我?”我扳正他的身体,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可语的眼睛极其漂亮,目光水润,波光潋滟,却不失英气,潇洒斯文。
可语愣了愣,勉强笑了笑:“九天,你这是怎么了?”
我的声音有些抖了。“真的没有?”我的拇指轻划着他的脸颊。男人的皮肤,不怎么滑嫩,触感却出奇地好。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感到可语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润气息,非常地舒服。
可语的眸子躲闪着我,“九天你的身子不好,回去歇了吧?”
我闭了闭眼睛。放下手,站起身,自嘲地笑了起来。抡起胳膊甩了自己一记耳光,可语上前抓住我的胳膊,怒道:“九天你这是干什么!”
“我要打醒我自己,我得确定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冲着他呵呵地笑:“现在我清醒了,谢谢。”
“你到底发的什么疯!”可语终于忍不住了,“好玩么?这样好玩么?你从来都不肯信我,我倒是想问你,你这样折磨自己,到底是在伤谁?”
我用手撑着廊柱,手指生生扣进了木柱之中。“可语,你或许不信,疼痛对我而言,是一种非常有用的感觉。从小开始,不论是受了多大的伤,我都告诉我自己,只要还能感到疼,就说明我还活着,这是我活着的证据。所以,我只能这样让我自己保持清醒。”
可语突然一滞。双唇微抖,“九天,你……”他慌忙端起碗,“九天快喝药吧否则凉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