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压着嗓子里浓烈的腥甜。我用手抓着瓦,血丝从手指中蔓延出来。冷静,千万要冷静。凌静又的笑意更大了,他低声和一个随从说了些什么,随从点头称是。一路到了刑台,娘已是遍体鳞伤。
既然来,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我只是担心,万一到时凌静又突然拿出荆木花粉,我不能安全地带娘离开。洗砚阁的几个顶尖杀手并没有进城,只在城外守着。这事儿我自己解决了,干干净净,一了百了。只是希望,爹以后能好好地照顾娘,原谅儿子以后不能尽孝了。我眯着眼睛,等待着时机。
到了刑台,凌静又指使着几个人把娘架上了刑架。娘娇小的身子被吊在高大的刑架上,不安地扭动着。一个文官模样的人笑了一下,对着刑台下面围观的人们高声说道:“大家先静一静!这个行刺柳王的刺客,不仅是个 y- ín 乱大公的妖精,更是个怪物——他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刑台底下喧哗一片,娘突然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那个文官。我在心里怒吼一声,提气正要跃起,却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倒。
是爹。
他死死钳住我,我咬牙忍住咆哮,奋力地反抗。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点我的x_u_e,我的气血已经开始逆行,如果突然封死x_u_e道,我的功夫很可能就废了。我抬眼看到人群突然冲向刑台,几双肮脏的手甚至开始撕扯娘的衣服。娘像受惊的小动物般挣扎惊叫,但是嗓子里只能发出哀哀的“啊啊”声——妈的凌静又!一口血冲口而出,娘被她灌了哑药了!那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喊:“撕了他的衣服!看看这不男不女的玩意儿!”“他有没有那玩意儿啊?还是和娘们儿的东西长在一起了?”“看看这皮肤,啧啧啧,这下贱货色cao起来肯定爽!”
我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我绝佳的听力。我宁愿此刻我是瞎子聋子,我宁愿我从来没有出生过!凌静又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不远处的拐角,可语站在人群后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闹剧。
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我要砍掉你们的脏手,挖掉你们的眼睛!都去死,统统都去死,统统都给我陪葬吧!我和爹疯狂地扭打在一起,眼前猩红一片,我甚至能感到股股热流流出我的眼睛,鼻子,耳朵,口中的血亦是控制不住地向外奔涌。爹用那几近崩溃的声音颤抖着内力传音,“儿子,冷静些儿子,你不能出现,儿子……”
我突然意识到,最该死的,可不就是我么。
自己的亲娘被人挂在街头示众,被那些肮脏的混蛋亵渎,我这个儿子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枉为人子……我枉为人子……
我看着那些肮脏的人涌向娘,我看着娘惊叫着拼命摆动着头,我看着凌静又诡异地冷笑着……天啊,救救我娘吧,谁来救救我娘啊……爹紧紧制住我,在胸腔中发出类似野兽受伤时愤怒的悲鸣。我转头看了爹一眼。现在我是他的累赘,要是没有我,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带着娘走。要是没有我……我冲着爹笑了一下,爹怒了:“你要干什么!”
我闭上眼睛,瞬间将内力集中,直撞心脉。心脉一断,任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爹一拳砸在我的灵墟x_u_e上。他红着眼睛咬牙切齿道:“你想想看!你娘现在这个样子是为了谁!你娘为你付出够多的了!你竟然敢死!”
可是爹。我睁开眼睛,看着爹惨淡一笑。我毕生的愿望不就是想要一个疼我爱我的娘吗。这个愿望是不是真的很过分?过分到老天连让我做梦的时间都不给?爹看着我,愣了愣。这个昔日威震八方的铁血将军含着眼泪轻轻地摸了摸我的脸,却没有说话……
“哎哟,这干什么呢!讨厌啊,好好的一个美人儿竟然挂在街头暴殄天物!”一个脆生生的嗓音穿透了喧嚣的人群:“我最看不惯这种事情了!源,揍他们!”
我爬起来,看见祁涵广兴和罗源骑着马过来,罗源伸手一挥,一挑手指粗的黑色皮鞭骤然劈出,两点之下砸断了锁着娘的铁锁。祁涵广兴上前一步接住娘,那大刑架突然倒塌,弥漫出黄色的烟雾。爹一凛:“不好!”说着掩住我的口鼻,架起我趁乱逃跑。只听得那边鞭子劈断东西的声音,还有不住的惨叫声。祁涵广兴的功夫绝对是一流的,我回头张望一眼,他一手持剑,一手扶着娘,在人群中左右厮杀,最后得空飞身上马,策马而逃。凌静又气得大喝:“放箭!”罗源回身,长鞭一甩,生生将那些箭反弹了回去,又有不少人应声栽倒。娘毫无生气地靠在祁涵广兴怀里,满脸的泪。
娘……我意识模糊之前,只想到了这个字。
几天之后。大楚彰德殿。
“这个就是那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昭乾予悯走下龙椅,用脚尖挑起了倒在地上的人的脸。这人还在昏迷,脸上污浊一片,完全看不出什么样子来。“他竟然是兰陵王的娘?”昭乾予悯挑挑眉,“当真?”
立在殿中的两个人肯定道:“绝对没错。那天在刑台附近,我们看到了兰陵王。而且,我们崆峒派弟子做事,绝对不会出现疏漏。”祁涵广兴还是挂着他那甜甜的,无害的笑容。
“如果是真的,那就真的——非常有趣了……”昭乾予悯抿起唇,淡淡地勾出邪魅的唇角。
第46章
和其他帝王不同,昭乾予悯不上朝的时候,基本上不穿兖服。三镶四滚,立领箭袖,护肩裂襟,绣金挑银的衣服,他看着难受。当年毒死那个皇帝的时候,他穿的,也是这身。皇后一天到晚的盛装,脑袋上的东西在太阳底下一照都晃眼。他看着更闹心。
说实话他挺同情他后宫里那些妃子们的。但是没办法,好像没人会想到在这件事情上,皇帝也很可怜——他充其量不过是帮着妃子们解决生理心里里子面子问题的工具而已。以前都没见过的人,一个月见面不到三次的人,能有爱情么?骗谁呢。
所以,他在崇德殿披奏章的时候,经常一袭书生打扮的文衣应付了事。按理说这很不合皇家的规矩,但是谁敢和皇上说规矩?所以一家人看着万岁爷一身白衣地在一团又一团的姹紫嫣红里晃来晃去,安之若素。
皇上寡欲,宫里的人都这么认为。
“前些时候抓来的人,怎么样了?”披完折子,昭乾予悯伸手捂了捂手炉。旁边的太监总管高岭连忙加了一件打披风披在他身上,尖声尖气地说:“按照皇上的话,关起来,但也没亏待他了。祁涵广兴的药按方子抓了,每天三次给他喝,嗓子现在好得差不多了。”
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高岭端了一盘子松仁蒸糕笑着说:“皇上,这是南边来的厨子做出来的,听说又碾又烫的麻烦着呢。皇上尝尝吧?”昭乾予悯拈了一小块尝了尝,很香。他素不喜甜食,这蒸糕甜而不腻,很对他的胃口。“什么时候来的厨子?”高岭笑道:“回皇上,刚来的,本来是御膳房的杂役,哪成想竟然会做糕点,还有不少花样呢。”昭乾予悯点点头:“好。”
一早上起来,地上罩了一层薄薄的霜,走着打滑。空气清冽,凉凉的很舒服。昭乾予悯看了看还没消息的梅枝,信步走进了寒齐阁。看门的是小奴才一看是他,慌地要行礼请安,被他摇摇手退了下去。寒齐阁是前朝的冷宫,破败萧条的可以,瓦片上都是杂Cao,看着很凄凉。窗纸上都是洞,风一刮刺啦刺啦响。他推门进去,适应了好一会的黑暗才看清里面的样子。还算干净,打扫过的。一个土炕,一把快散架的破椅子。一个小小的人影蜷缩在一堆破败的棉絮里瑟瑟发抖,看见有人进来,抖得更厉害了。他上前几步,看着那一个劲儿往破棉絮堆里拱的小身子心里不由得一软。
“别躲了,我吃不了你。”他一撩衣襟,坐在炕边上。小身子果然停止瑟缩,露出一对大大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怯生生的。他伸手,把小人儿从棉絮堆里刨出来,空气中顿时棉絮弥漫,呛得他咳了一声。立在窗外的小太监一个激灵,连忙跪下道:“皇上,你有吩咐?”小人儿眨了眨眼,惊叫一声,挣扎着要摆脱他的手。昭乾予悯无奈道:“没事,你先下去吧,不用立在外面了。”一边拍了一下怀中人的屁股:“老实点,乱动什么?”怀里的人果然老实了,只是挣开他的手臂,乖乖地跪坐在床上,垂着头,有点垂头丧气的样子。
昭乾予悯拨开这在小人儿眼前的长发,顿时有种惊为天人的感觉。虽然小脸儿上还是脏兮兮的,却是说不出的好看。那人用小手擦了擦脸,不安地扭着衣角。昭乾予悯叹口气:“我那么可怕?”
月柔偷偷瞄了他一眼,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不就行了。”昭乾予悯难得好心情,“你现在能说话了?”
月柔张开嘴,咿咿呀呀地发出了几个音节。还是不行。昭乾予悯刚想说什么,突然听见一声腹鸣,月柔小脸儿一下子红了。
“饿了?”昭乾予悯笑笑。月柔点点头。正好外面来了个婢女,口中叫着:“快点,到了午饭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