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目前的身份是给大皇子召的侍读。天知道大皇子路都走不顺当要的哪门子侍读。昭乾予悯赐娃娃姓昭,名煜之。柔儿缩在被子里,想着玉牌子微笑,煜之,欲之?想着想着,起身拿了床头一盘松仁蒸糕来,细细嚼着。
死鬼,还算有良心,哼。柔儿把口中的糕当成那人的r_ou_,狠狠嚼着。这个味道是谁也做不出来的,可不就是他么!
眼前出现一条胳膊。那听了二十来年略带低沉的嗓音里全是浓浓的宠溺:“想咬就咬这个吧。更解恨一点。”柔儿翻了个白眼,余光瞥到那家伙竟然一身厨子的打扮,脸上似乎还有灰……一下子没忍住,糕饼渣滓全冲进了气管。
那家伙黑了脸了。脸最狼狈的那几年都没有忽略过的俊朗仪表,现在油汪汪的一塌糊涂。他伸过手来,轻轻敲着柔儿纤弱的背,柔儿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下来了。
“解气了没?”尉迟云扬用手指捻起一缕柔滑的秀发:“还生气吗?”
柔儿顿了顿,默默地摇了摇头。云扬一时之间也觉得无话可说,只是发呆。柔儿苦笑道:“我何尝不知道,你做得一切都是为了我。只是苦了孩子,竟然来了咱们家……”
云扬把柔儿拥入怀中。柔儿小手抚着云扬的胸膛:“疼吧。”
云扬笑笑:“不疼。”
屋外倒是有一个人没走。反正他站在这里尉迟云扬肯定知道。他修长的手指在嘴角下划了两下,一脸的似笑非笑。
云扬把柔儿包了包,道:“这几天一直没敢轻举妄动,就是想把皇宫逛仔细了。这样万无一失。”说着打横把柔儿抱了起来,笑道:“走吧?”柔儿把脸埋在他怀里,舒服地蹭了蹭。
“月柔跑了?”凌静又一愣:“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榻上斜靠着个修长的身子,声音懒洋洋地透着无所谓的意思:“就是跑掉了,没办法。”
凌静又看着榻上把玩着扳指的人:“陛下,难道您忘了我们的计划?”
昭乾予悯冷笑道:“自然是没忘。不过有什么办法?你打得过尉迟云扬么?朕可不会功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朕做不来。”
凌静又气得攥紧了衣襟:“大楚的宫廷护卫天下闻名,难道也这么不堪一击?”
昭乾予悯淡淡地挑了一下眼角:“你有资格这么说么?”
凌静又松开了手指,面色倒是一派平静:“当然没有。”
“对我大楚没有好处的事情,我自然是不会做的。计划失败了。”昭乾予悯依旧嘴角含笑,用修长的手指在嘴角下方划了两下。“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我竟然才知道。凌盟主是你没有合作的诚意的。”
凌静又沉声道:“什么?”
“尉迟雷焕,疯了。”昭乾予悯慢条斯理地做起来,狭长的眼睛看着凌静又:“您可没有告诉我,是不是?”
凌静又的眼神一闪即逝:“只是我不信而已。他没那么容易垮掉。”
昭乾予悯站起,信步走了出去,只是不咸不淡地留了句话:“庭中雪梅竟然开了,凌盟主要是倒是不妨看看。”
凌静又不知不觉地又攥紧了一角。铅灰色的天沉沉地压着,屋里早早地就黑了一片。凌静又一身月白色的大氅泡在y-in森森的黑暗里无比的突兀。
他好像没了感觉般,愣愣地坐着。
小屋里被炭火映得暖暖的橘红。小娃娃的小脑袋舒适地埋在被子里。昭乾予悯怕憋着他,把他红扑扑的小脸儿向外挪了挪。屋里不是很奢华,但是绝对的舒适。
“哥哥……”
“还没睡着么?”
“你抱着我睡嘛……”
“乖,哥还有折子要批。”
“嗯……”小娃娃嘟了嘟小嘴,迷迷糊糊地睡去。邵阳帝亲了亲他嫩嫩的小脸蛋儿,悄悄离去。
屋外,俨然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无声无息。
第53章
冬季的傍晚显得特别的凄凉。
山中到处是一派枯Cao寒山的凋敝景色。偶尔几根树枝上还有未退尽的枯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唉!有人来找他就好啦!多么俊的哥儿,现在那番景象,真是……”憨厚朴实的农夫兀自在凛冽的寒风中絮絮不已。跟在他身后身材高大,衣冠楚楚的中年人却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听着。
“那时候我刚从村子外面回来,一转身,吓了一跳!就看见一个人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手里还抱着个娃娃。我把他捡回家里,才发现他身上的伤实在重,有几道在背后的都见了骨。哦,您不知道,他用自己的血喂自己的娃娃!我媳妇儿都被他感动了!再后来么,他好了不少,就跟着我们这里的主持给人看病,医术好得不得了,比主持都好!人又和气,对谁都笑,又长得像画上下来的似的,那时候姑娘都喜欢他!但是……现在您看看他是什么光景吧!疯疯癫癫的,根本不认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说起来,这位爷,他长得和您可真像!”
那中年人愣愣地,点了点头。
农夫进了园,和农妇说了些什么。只听见女人在屋里叹了口气:“来人了就好,好歹把他认回家去。听说他不是有爹的么?作孽呦,好好的孩子就这么扔在这里没人管……”
尉迟云扬的身影,顿了顿。
农夫走出来,不好意思道:“对不住,您再跟我走走吧。他可能是出去找小孩子玩儿了。”
找小孩子玩?尉迟云扬有点不知所以。
走了没多远,到了一处空地。大概是秋收时扬场的地方,冬天就闲了下来。一对小孩子穿的圆滚滚地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一家人笑得欢腾。走进了一看,中间竟然是雷焕!
雷焕趴在地上,披头散发的,发丝里全是谷Cao土渣。脸上都是灰,衣服是农家那种家织布,很厚,灰蒙蒙的破破烂烂。一个小孩儿骑在他身上,骑马似的嘴里还喊着“驾,驾!”其他小孩用稻Cao茎戳着雷焕的脸和身上,笑嘻嘻地起哄:“哦哦哦,傻子还笑那!傻子笑了!”“咦,傻子不是还有一个孩子么?”“听说送回傻子家了!”“我娘说,就因为傻子是傻子,所以他们家才不要他的!他的孩子肯定也是傻子,还会被扔掉的!”“哦哦哦,傻子傻子!”雷焕只是跟着傻笑,眼神迷茫,神色中竟然还有些许讨好。他在地上爬来爬去。
尉迟云扬突然觉得手脚冰凉。他突然想起雷焕十七那年,背着一个行囊一步一步登上萧瀚山庄那高耸陡峭的大门石阶。裂襟的下摆迎着风一下一下拍打着黑色的高腰靴子,长长的发丝在空中飞扬着,唇边噙着一丝冷笑,就那么飞扬跋扈,神采飞扬地站在萧瀚山庄的牌匾下。他在暗处看着,一直一直看着。
那时他想,这是我的儿子么?
那农夫轰开小孩,略带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尉迟云扬笑着,摇了摇头。他走上前去,看着吓得一个劲儿往后缩的雷焕,缓缓地蹲了下来。
他看着他。一如那年,他用叶灼儿的血祭了大半的桃花林后,拎起那小小的婴孩,迷茫地看着。
他不是个好父亲。或者说,他从没有这个打算。他恨这个孩子。可他似乎是忘了,这个孩子的命,是他给的。这个孩子身上的流的血,是他的。
等他终于想起来的时候,好像一切都晚了。
他这二十年里头一次这样仔细地端详自己的孩子。七分像自己,三分像了柔儿。眼睛很有柔儿眼睛的轮廓,五官把英挺与y-in柔糅合得完美无缺。这是他的孩子。他的。
他抬起手,轻轻拨开雷焕额前的头发,摩挲这他的脸,轻轻地微笑。“好孩子,爹带你回家。”
二十年沉积的怨债,突然飞飞扬扬地,被风吹了去。
答谢了农夫,尉迟云扬雇了一辆马车。现在行事不可太张扬,虽然飞云铁骑在暗中保护着,但万事还是小心为上。坐在马车里,云扬用手巾轻轻地把雷焕脸上的灰泥擦净,又用手指拢了拢他的头发。雷焕一直怯怯地看着他,黑黑的眼睛清澈见底。雷焕看人的眼神永远都是冷得如深渊临风,让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却从来没有这样的赤子纯真。云扬弹弹他的额头,笑道:“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