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什么时候起的？」轻声喃着，樊物秋垂首看着地面教人看不清他脸上表情，「我生于一个穷户，家里好些个弟妹，娘又重病在床，只凭爹砍柴所得根本过不了日子。那时候正逢山庄十年一度招收弟子，爹为了减少家里负担将我们几个带到了山庄里寻思着碰碰运气，结果只有我一人被爹留下。说留下大概也不妥，因为我爹用我跟师尊强要了一笔银钱，所以说起来，我算是被我爹给卖了的。」
这事温晚泉是知道的，可其他弟子们却是不知道，皆不由得露出了些许惊愕之色。想来也是，毕竟向来都只有人挤破脑袋要往芒寒山庄里钻，却没听闻过有人会为了生计而想把儿子卖进去的，更教人惊奇的，还有闻云鹤当真允了这一事罢。
「虽说知晓家中情况，可被爹如此对待要说不难受又岂是那样简单的事。那个时候，还是你出现，想方设法地来逗我笑，好不容易我才熬过了那段时间。想起来，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的罢。」
哪里想得到自己未曾放在心上的事情，去到了樊物秋那里却被他看得如此之重，温晚泉更不曾想樊物秋居然因这一事陷得那样深，还走上了这样的路。
心中复杂，岂是言语能说。
「即便如此，这也不该成你走上歪路的理由罢。」
俞逸煊冷光瞟向樊物秋，他眉头紧蹙，眼中不屑之间还有几分嫌恶在内。
樊物秋嗤笑出声：「俞师兄你能与谷师兄双修，又如何能懂我？本是怕会教清迩知我心思对我有所避忌，所以我便只守在他身边。本以为这样就满足了，谁知道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若他非魔尊，我大抵也只能气自己比不及他，可偏偏教我知道了他的身份，教我如何甘心？教我如何甘心输给一个邪魔外道！？」
温晚泉沉默着，仇翊然便趁着这个当口追问道：「你和黑幕达成了的是什么约定？又是怎么认识的。」
「……寻水镇回来没多久，我不甘心寻水镇里那样受人保护，便夜里也会出去修炼。没过几日，黑影人来找我，把卫无恙的身份全数告诉了我。还说他能为我除去卫无恙，且能让清迩完全忘记此人存在。第一天，我不肯；第二天我也不肯；可第三天第四天，他连续寻我数次，又再见清迩和卫无恙之间的那些重重，我起初的坚定也慢慢地心动。大抵也是入了魔罢，我便答应以后会无条件帮他做所有事情，只是不想……他居然骗了我。」
「无条件帮他做所有事情？」
「事到如今……我也不用隐瞒了。说来也不算无条件帮他做，不过是他说若要将清迩交与我，我便得听他的话。可如今既然知道他是骗我的，也没什么好隐瞒了。」
樊物秋轻笑着，难得一见的笑却竟是无奈与绝望。
「这么些年来我也算为虎作伥做了不少事情。当年伏妖会，你们当真以为行云锋弟子是得分心切才不顾生死地去峰顶的？」
关于这一点温晚泉其实当年也觉得有些奇怪。行云锋当年参加伏妖会的都是后生之辈，其中虽然也有天赋不错修为颇高的，但也不至于那般不惜命，自不量力地跑去山顶送死才对。
「难道说跟你有关？」
「伏妖会时我偷偷去见了行云锋的弟子，其中一人当年和我一起除过妖邪，所以还算熟稔。我假称我们师尊提前教我们一个强力的阵法，我们设在了山腰处，此阵法力甚大可以将峰顶的妖孽气力耗弱，待我们吃过饭上去只要稍稍出点力气便可以一网打尽，以此引他们上去。也当真是熟稔了，他信我不会说谎，结果一堆人心中以为能捞好处兴冲冲地上了山，却不料是中了计。」
樊物秋嘴角笑得带着恶气，与往日循规蹈矩、瞧着老实得很的他判若两人。
「后来那黑影人便化作一个弟子的样子下山求助，谷师兄心软，自然会跟上山。若是卫无恙跟上山，让他陷入苦战那最好，若不跟上山便也仍有后招。之后将清迩与他分开，让他对清迩下手，之后那黑影人再去将卫无恙的身份公之于众、我召集其他人一齐去约定之处，自然，魔尊卫无恙未死一事便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难道你不知道这样会给芒寒山庄带来麻烦的吗！？外头怀疑芒寒山庄与魔道有勾结，也正是因为这……」
抱着没了气的苏静峦走回至他们身边的蒋善宇闻言怒不可遏，他放下苏静峦，气得一把揪住樊物秋的衣衫，一拳打向了樊物秋的脸。
这一拳实在是重得很，樊物秋嘴角流血，脸颊也肿得厉害。
大抵看樊物秋也是似心死了般无所谓的样子，饶是火气再大，蒋善宇也是无处发泄，便冷哼着像扔包袱一般讲樊物秋狠狠地甩开。
「你还干了什么！」
蒋善宇喝道。
「……散播谣言，逼得师尊自责闭关不出、姬师伯一直修炼不成不得出关还有两位师叔之死都与我多少有点关联。」
「你们这么做目的为何。」
温晚泉不是没有注意到，饶是脾气再好的谷子沐都因樊物秋的所作所为而变得面色难看，其余的弟子们已是拳头紧握，皆是一副牙痒痒的样子。
「目的？」樊物秋吐去嘴里的一口血水，他敛眉摇头道，「我的目的只是为了清迩，至于黑影人的，我不大清楚。不过江师叔他……大概是与卫无恙、芒寒山庄和寻水镇有什么仇怨罢。」
这一听，温晚泉一怔：「你说……江师叔……？江师叔也有份！？」
对了，邱星说过的，江行砚身上……也有黑影人的气息。
「你胡说！」俞逸煊怒道，「我师尊他若是与此事有干系，又岂会道行尽失不说还成了个废人！？」
「那大概是因为……」
「砰！」
忽地，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白灵鹫紧张的声音：「公子！」
这一声交叫唤让温晚泉那叫一个担心，他连忙转头，只见冒牌货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具衣衫褴褛、衣衫黑得瞧不出原本颜色且连肤色亦是乌黑的女尸，原先尚是占着上风的卫无恙此刻被至一旁，又碎了一堵墙。
那具女尸温晚泉瞧着总觉着眼熟得很，片刻之后，他总算记起来了。
对了，是她！当年从寻水镇被黑影人就走了的常樱。
虽是远远地看着，可温晚泉仍可清楚感察得出那常樱不似十五年前，她的戾气似乎更重了，只怕那黑影人在那之后又对常樱做了些什么，将她的能力强化了罢。
那个冒牌货也不容小觑，以卫无恙的修为境界要单独对付尚不是问题，可多了个厉害了许多的常樱，看来也是没有上风一说了。
如此一想，温晚泉便再按耐不住了，他看了眼一脸自暴自弃的樊物秋，他向几个师兄弟使了个眼色：「我去帮卫无恙，你们自己当心，以防有变。」
谷子沐他们见识过温晚泉的本事，自是该清楚此时此刻的温晚泉再不是当初烂泥扶不上墙的白清迩，也未阻拦，他们点了下头，温晚泉便将身上两只小狐塞给了俞逸煊，随即拔出虚泉便径直朝着常樱和冒牌货冲了去。
那两厮见温晚泉过来便齐齐地朝他攻来，说来也当真是厉害，温晚泉一人苦力支撑着，心中暗暗佩服起卫无恙居然能一人撑许久。
一剑格挡住常樱的软鞭，可一旁冒牌货的拳头又狠狠打来，正是觉得分身乏术之际，那抹黑影又倏然闯入温晚泉的视界，以离阳为他挡住。
「白灵鹫，你去帮晚泉对付凶尸。」
「是！」
一声令下，白灵鹫倏地化作人形，吃着双剑冲至温晚泉身边两个人一道对付起了常樱。
常樱胜在身手灵活，但面对两人的夹攻，她的身手再是灵活倒也没什么用处了。她一具凶尸，没有自己的思考，几是靠着本能进行的打斗。可温晚泉与白灵鹫终归比常樱多活了那么些年，若论经验自是他们更胜一筹，常樱自是占不得上风。
正是要一剑刺入常樱胸腔之际，倏地，一道银光窜入温晚泉的眼角余光之中。
那银光，是朝着卫无恙飞过去的！偏偏与冒牌货打斗着的卫无恙还没有注意！
眼见银光距离卫无恙将近，温晚泉便是香都来不及多想，登时一个健步向着卫无恙冲去。
「！白公子！」
「！！！」
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反而他身前还多了一个人，那闪耀着银光的钉子直刺入了樊物秋的前额里，看着该是刺得相当之深。
有鲜血自伤口处冉冉流出，樊物秋没了力气，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物秋！」
注意到了这些个动静，卫无恙这才注意到他们这里的情况，他回了个头，眉头一蹙，因被冒牌货纠缠而不得去到温晚泉的身边他便朝着温晚泉低喝道：「晚泉，接住。」
第62章 第 62 章
一段绿色翠竹被卫无恙抛来，温晚泉一看便知那是青竹。
「青竹，出来！」
才接到手的翠竹被温晚泉向旁一抛，登时便化作了个人形。
青竹打着呵欠伸着懒腰：「干嘛？」
睁开微有惺忪的眼睛，一见到樊物秋的样子，青竹登时没了那悠闲的样子。
「这、这个……」
「青竹，别多说了！快先想办法稳住物秋！」回头看了眼卫无恙那里，倏地，温晚泉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冒牌货的身体是仙木之躯，他记得仙木是怕火的！
如此一想，登时一个妙计涌上心头。
「仇师兄，快！让你的火灵兽出来帮卫无恙！那冒牌货的身体怕火！用火烧应该没问题！」
仇翊然一怔，如今形势紧急，他没敢迟疑，他立马施法唤出了火灵兽，驱使着它跑到了冒牌货身边。
那火灵兽虽小，可发动起火便只见那一小团火轰轰轰地越变越大，骨碌碌地滚到了冒牌货的身边。冒牌货自然是厉害，可亦如温晚泉所说，它的弱点却是是火，才一沾火，那冒牌货便轰一下子全身起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