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手锁死张二喉骨,右手绣春刀抵在其后腰,只一发力便能要人x_ing命。
那些匪人见张二被玉青挟持,果然流露出忌惮之色,开始缓缓后退,但仍是一脸咬牙切齿的警醒与憎恶。
事已至此,恐怕很难善了了。
玉青这小子果然还是生嫩了点。
嘉斐本想亲自上前解围,忽然却听见一声响箭冲天。
应声吊门拉起,另有一支人马从那匪寨中冲出来,为首一人身材矮小,戴着铜青面,看不见模样,但其手中端着的火铳却格外显眼。
“玉青小心!”
嘉斐当即低呵一声。
玉青反应极快,闻声抓着张二迅捷一闪。
几乎同时,那青面人s_h_è 出的火药弹已炸在他方才所站的位置。
铳炮这样的火器,是神机营才有的配备,比之传统刀剑枪戟,威力自是不用提,更能杀人于百步开外,想不到这样一个沿海匪寨竟然也有,难怪能够横行无阻。
方才若非得王爷提醒,只怕自己已经被那匪首s_h_è 中了,即便不死,也少不了伤残。玉青心中一阵后怕,不由瞪着那戴古怪青面的匪人,愈发用力掐住张二。
张二疼得满身冷汗,却还想嚷嚷,只是被锁住了喉骨说不出句整话来,便一气儿“呜哩哇啦”的乱叫。
那青面人见状也并不叫手下着急厮杀,只孤身一骑上前来,一面径直拿火铳瞄住嘉斐,一面开口冷道:
“还以为你们是假扮行商的倭寇呢,原来是锦衣卫?可锦衣卫不去抓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而横行乡里鱼r_ou_百姓的狗官,也不去打倭寇,来找我们的麻烦干甚?果然鹰犬就是鹰犬,你们害的都是自己人,比倭寇更恶更坏。”
这匪首的嗓音十分特别,像是为了掩藏原本的音色故意在掐着嗓子说话,但仍显得有些尖细,配上矮小的身材和丑陋的青面,使得整个人都有股鬼魅之气。
且这人语气里还带着讥讽,甫一开口便是句句如刀,鄙夷毫不掩饰。
锦衣卫一向替皇帝缉拿脏官罪臣,在官场的名声不好是必然的,但从前在民间也不至于招惹这么大的怨气,自从镇抚司被司礼监辖制,东厂有多少黑锅,锦衣卫也要一起背,七年下来,早已声名狼藉百口莫辩,纵然委屈憋闷,也没有办法。
难听话配上难听的嗓音,愈发让听者生厌。
靖王府的这些卫军虽已不在锦衣卫中当差,却仍以镇抚司为出身,听见这等言语,难免怒从心头起。莫说玉青,便是嘉斐身边那十二个兄弟的脸色也全黑了,各个后槽牙咬得作响,都恨不得冲上去痛快干一架才好。
但此情此地,却不是冲动任x_ing的时候。
甄贤打从开始就一直静静旁观到此,觉得已没有别的办法可使,便想要上前。
才有动作,就被嘉斐死死拽住了。
殿下自是不愿意他去和这些山野Cao寇理论的。可事到如今,他不去,难道还能让殿下亲自去和这些匪人讨价还价不成?
甄贤略侧脸看住嘉斐,轻轻摇了摇头,又将那只抓住自己的手一点点掰开。他请卫军们左右让开一步,自己上前一步挡在嘉斐身前,向那青面人拱手浅浅行了一礼。
“我家少主从北边来,听说贵寨素有抗倭卫国之义才诚心拜会,并没有恶意。若是我们不懂江湖规矩,唐突了诸位,还请恕不知之罪。”
他少时流放岭南,曾见过当地各色帮派、山寨,知道黑道中人自有自己的一套行规,轻易不与陌生人往来,更不与生客做买卖。若是登门不想被为难,需要中人引荐;若想要取信入伙,还得纳投名状。如他们这般直接找上门来,就好像贸然闯入了别的野兽的地盘,被威吓是难免的。
来之前,他其实和殿下商议过,稳妥的做法,是在当地的难民中寻一位与这个寨子有所交情的中人,先把拜帖和敲门的财礼送去交涉,再约定日子前往。但殿下没有答应。
靖王殿下见惯了官场上提前几日作假瞒哄“外人”的那一套,宁愿冒险,也偏要出其不意登门,想看这些传闻中的悍匪究竟是什么路数。
而今看到了,的确有许多奇处。
那青面人盯住甄贤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看着是个文质彬彬的文士,且又是一副病弱体虚的模样,说话也还算是客气周到,便把手中的火铳撤回来。大约是觉得被这么个手无寸铁的病人堵住了膛口,再瞄着他也没什么意思。
“杀倭寇是有的,卫国就没这个打算,不过是为了活命罢了。既然井水不犯河,放了我的人,上差们就请回吧。”
这一把嗓音说不出的古怪,乍听时甄贤甚至疑心此人莫非与织造局有什么关联?
但他立刻便推翻了这个猜想。
这青面人并不认得靖王殿下。
若是织造局的宦者,纵然不识王驾,也当猜得出殿下身份了。可这个青面人虽然看出殿下是他们一行十五人中发号施令的那一个,却完全把殿下也当作了锦衣卫的“上差”。
如此看来,这个领头的青面匪首该只是个不折不扣的黑道Cao莽,与宫中并没有什么过深的牵扯。
甄贤心下思量,扫眼却见那青面人把火铳歪歪斜斜地随手挂在腰扣上,不由微微怔了一瞬,开口问:“尊驾所用的火铳可是从倭寇手中缴来的?”
其实黑道上所能见到的火器除了从军中私贩流通出来的,便只有从洋人手中得来这一条途径,外加这青面人手中的火铳明显与官军所配的鸟铳、神机铳不甚相同,而更偏向东洋形制。甄贤曾经读过洋人制造铳炮的手册,也曾在关外见过边军对抗鞑靼人时使用的各种改良火器,想要判断火器来历并不算难。
但那青面人却表现得很惊奇,仿佛不信这样一个看似瘦弱的手无缚j-i之力的人也能识得火器,当即歪了歪脑袋,盯住甄贤,怪声道:“你倒是有些见识。”
这青面人听来是个骄傲的人,又固执己见得很,有些话怕是不太好说。
张二还被玉青扭在一边拼命哼哼,被那青面人瞪了一眼,也没闭嘴。
甄贤略有失笑,想了想,还是委婉开口:“这种铳虽然威力不小,但s_h_è 程只有百步,且容易走火自伤,遇y-in雨天气又极易受潮无法使用。若是稍作改良,会好用很多。”
“你还真懂火器啊?”青面人明显并不信服,但还是发出啧啧惊叹之声,两只眼睛盯住甄贤时穿过青面上的窟窿s_h_è 出锋利的光来。
这反应十分好懂,甄贤无奈浅浅扯起唇角,“懂不敢说,只是略见识过一点。”
“那你还知道点什么啊?”青面人歪着脑袋曼声追问,怪异嗓音里尽是轻浮。
那腔调当真叫甄贤好一阵犹豫。
他之所以说起这火铳的事,本是想化解干戈,但对方显然不领这个情,反还一意嘲讽,企图激怒他。而今他也着实可以顺势卖个破绽等鱼上钩,只是……不知站在他身后的靖王殿下会作何想,又会否为此生气。
可他此时也不能当着这青面人的面回身去看看殿下的心意了。
箭在弦上,全凭默契。
甄贤挺直了脊背,下意识将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向后抓了一下,轻轻拽住了身后那人的衣袖。
这是一个极为隐蔽却亲昵的小动作,甚至并非出于理智,而只是本能。
甄贤静了一瞬,感觉那只熟悉的手不轻不重回握住了他的手,顿时心间一松,开口便应道:“在下还知道……尊驾将火铳这样挂在腰上,倘若被有心之人看见,就算侥幸不伤着自己,怕是也要伤着身边的兄弟。”
打从一开始甄贤便看见了,这青面人随手挂起火铳时,火铳斜斜垂在腰间的角度正戳在其股上,只需一支点燃的羽箭,便能断其腿骨。
这人虽然仗着火铳的威力巨大,其实并不精于使用火器,而是个不折不扣的新手。
但甄贤此时如是说,除了好心提醒之外,更多是为了布饵诈对方一下。
果然那青面人闻言吓了一跳,当即按住腰间的火铳正了正,虽然还是不服模样,身体反应却早已出卖了藏在青面之下的瞬息慌乱。
“这位公子这么见多识广,人又生得俊俏,我倒是有几分兴趣了。既然来都来了,上门是客,敢不敢进我的寨子里用一碗水酒?正好我这寨子里就缺一个会摆弄火器的——”
甄贤听见这古怪嗓音里刻意掩饰的笑意,还有虚张声势的挑衅,不由自主收起五指,紧紧抓住了嘉斐的手。
他看见那张青面獠牙的脸从马背上跃起,如鬼魅般扑上他眼前。
劲风骤然扑面,甄贤顿觉身子向后一倒。
等候多时的嘉斐已将他一把拽到众卫军身后,同时侧身迎上前去,迅猛如鹰啄虎扑,弹臂一击便将那自送到跟前的铜青面摘了下来。
这一连串动作出于灵犀,早有预谋,行云流水,精准无遗。
那青面人万万没有料到抢人不成自己竟这么当众被摘了面具,大骇之下就去摸腰间的火铳。
嘉斐见之,当即抓住那人小臂发力一拧,已将那把火铳截在手中,反过来抵在对方额前。
这一抵,正迎上那人抬起头来,恶狠狠张目瞪着他。
靖王殿下骤然一怔。
在场众人也全怔住了。
那是一张何其眉目娟秀的脸,当真称得上肤如凝脂明眸皓齿,与之前覆面的铜青面简直云泥之别。
这号令众匪的青面人,竟是个妙龄少女!
第82章 二十八、龙与虎(5)
这可真是始料未及。
靖王殿下当机立断,缴下火铳,甩手把人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