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小丫头怯怯的靠过来道:“九皇妃,外面太热,您不妨先回屋去,太医已命人下去传了,稍后……”,她话没敢再说下去,黄浦玉纯对她怒吼道:“滚!”吓得她连连后退,一不小心踩到裙角崴了脚,皇浦玉纯扬手挥过来拍在她脸上,整个人都被带起来高高抛起,辟啪落地的时候,她仿佛感觉到嘴巴里有几颗牙齿蹦出来。
“大殿下,您不能进去,皇上他确实在休息……”宝公公硬着头皮拦住凌梦合的去路。
“你这狗奴才到底安的什么心思,每日来都用这番话打发我,方才我已问过门前守卫了,
说凌九陌刚刚离开。如此对我,究竟是你自作主张还是父皇的旨意?!”凌梦合愤然将他掀开,对着厚厚的珠帘吐着怨气。
从凌九陌离开皇宫起,父皇整个人便开始整日魂不守舍,常对自己闭而不见,也猜不出他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倘若对自己厌烦,只消一句话,自己便可坦然做回赵补之,离开朱雀永不再回来。可他对自己却是如此的矛盾,时而疏离里而亲切,有时甚至流露出少有的仁慈和愧疚,自己感到深深的困惑了……今天纵使将他得罪了也要问清楚,他心究竟怎样的想的自己!
正当打定主意欲闯入的时候,却听到凌西楚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道:“梦合,你且进来罢。”
凌梦合犹豫了下,拨开珠帘走了进去,书房的景像却让他感到意外,四面墙上居然都挂满了仕女图像,凌西楚正背着手对一个小家碧玉细细打量:“免礼了,你也来看看,这里面可自己中意的?”
命宝公公将剩余画卷一一展开,铺满了整个书案,每幅画像下面都详细备注了家世、才华及个人喜好,显然是费了极大的心思。凌梦合突然想起昨日里他对自己说过的话,连忙错愕道:“父皇,您这是……”
凌西楚抽出一幅递给他:“都是京中的名门闺秀,你看上了哪个,便可即日成婚。”
凌梦合无从推辞,接过画相看了一眼后便被深深的吸引到了。那上画着一个青衣女子,相貌清丽秀雅,面孔只是淡然,无喜无忧,只是眉目间隐约透着些许清愁,挥之不去。然而,真正让他感到震惊的是,那画的女子居然与昨晚见到的东方玉狐相似!身上的气姿活脱脱女子版的他,妖而不媚,丽而不俗。
突然就想起初与东方玉狐相识的时候来。
“倘若先生不曾相助,补之早没了今日。”他曾对东方玉狐如此感慨往事,说罢仰首,杯中清酒已空。
蒙着面纱的东方玉狐不置可否的扬眉:“万事皆由因果,我救你一次,你送我这座宅院,我们之间早已再无牵扯。”
那么着急和自己撇清关系么?不知喝了多不杯,他酒量不算很好,便醉下来,凑过去笑道:“温彩儿身为六宫之首,心肠当然好不到哪里去,终是后悔错放了我……五岁的孩子,能在那么多高手下逃生,想必也成了她这么多年来的一块心病吧?倘若……呃,她倘若知道是先生助我脱围,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呢?”
东方玉狐状似随意的将书翻过一页:“你不如前去告诉她,我也想知道。”
他摸摸鼻子,有些灰心丧气:“方才说的话便请先生忘记罢,梦合只是对先生有些好奇罢了,先生那般身手,隔空点穴,百丈取物,为何会隐居在那种地方。”
东方玉狐微微一笑,举杯轻抿:“人生了无生趣,无以为家,何处都是一样,随遇而安罢了。”
心中俞发好奇,听他如此说来,定是失意之人了。他脸上摭着面纱,莫非受过什么伤?如此想着,年纪尚幼的他便控制不住出声问道:“先生看上应该很年轻罢,可为何蒙着面纱?”
“士为知己死,女为悦已者容。”
“可先生是男子啊?”
东方玉狐怔了许久后才轻笑起来:“我倒希望自己是女子。”他的声音温和儒雅,每个字都似漫不经心的缓缓吐出。他手指洁白如玉,轻轻拨开书页的动作,都带着种旁人未有过的优雅从容。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凌梦合看着东方玉狐微微眯起的眼睛发呆,难道没有人告诉过先生,他的笑一点都不开心反而带着种压抑的忧伤么?
那年他七岁,被赵匡奉命收养,年纪虽幼,却已经身负血仇,识遍人间冷暖,犹如一只蛰伏的小兽,开始挂着木无表情的面孔打磨自己的爪牙。
他开始不断的做梦,夜夜难眠。
梦里他缩在柜子里待着柳嫣如来捉他,彩巾蒙着眼的女子磕磕碰碰的在房间里乱撞,他乐的咯咯直笑。
偷偷从柜子缝隙望出去,惊恐的看到窗子悄悄被人推开,一个身着道袍的男人悄无声息的溜了进来,他捂着嘴巴不敢叫出声来。
“梦合……梦合,你在哪里?咱们不玩了,母后亲手去为你做酸梅汤如何?”突然间,她手一捞,捉住那道士衣摆:“抓到了吧,哈……梦合,快,帮母后解开眼睛。”说罢她便蹲下身子,空气中充满了怪异恐怖的味道,柳嫣如愣怔一下,摸索着解开眼睛,看到一张道貌岸然的脸冲她淫笑……
后来……后来一切便发生了,那道士脱她衣服的时候,她嘶声叫道:“别看……转过脸去……”
长久以来,他都认为柳嫣如的话是对那道士的反抗,一年冬夜又被惊醒,才恍然大悟,那个软弱温柔的女子,垂死挣扎着提醒的,原来自己。
究竟是一个母亲的尊严不允许她在儿子面前赤身露体,还是不忍让那幼小的心灵蒙上尘灰,凌梦合用了二十年的时间也提不起勇气去想。五岁的自己像个乌龟一样躲在柜子里,睁着大眼目睹了那出惨剧的始终,却吓的一声没啃,造就了今后的一生愧疚。
每日深夜醒来便对着屋顶发呆,房间里到处都是柳如痛苦的眼睛和声音,泪湿枕巾。
许多年后他清楚的记的自己被温彩儿一脸慌张的送到宫外的情形,远处房矮天高,四周皆是荒芜的野草。小小的身身影在野外跌跌撞撞的奔跑,没有亲人,没有谁可以依靠,而那座高高的宫池,却离他越来越远。
一年后,一颗头,一条浸血的道袍祭了柳嫣如的空坟。“还有最魁祸手,温彩儿。将这个名字刻在心底,害了自己又救了自己,妇仁之人的可恶笑的傻女人!有朝一日定让你痛不欲生!”他大声对着天空誓,抛下断剑,跪在姚花谷处大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