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魂缥缈,夜半,渐至街市。贾旭痴迷不语,径入西楼,见四美婢盛装相迎,而公子亦候于正厅。桌上酒馔如昔日各色摆放,皆味美,贾旭饱醉,方问:“贵市,即鬼市耶?”公子颔首,答曰:“吾为鬼市主人久矣,知汝命数将尽,定误入此地。此处酒食与凡俗物有异,若汝咽之,则死后魂归西楼,不入轮回。”又起,拥贾旭于怀,“汝亦街市主人,凡间诸事,已归尘土。”
贾旭恍然悟曰:“汝早有谋算。”
公子笑而谓之曰:“然。”
便启衾解衣,相顾情起。贾旭不胜羞涩,乃斜卧向壁,以手掩面。则公子坐外,自后款款抚其胸,觉滑腻如脂,白嫩似玉,情兴愈炽。贾旭但笑,不作一语,任之亵玩。
“当进乎?”公子袒露其阳,跃跃欲试。
“可也。”贾旭倾身就之,遍体飞红。
自此,街市主人娶妻,设宴逾月,众鬼皆往而贺之。后鬼市夜夜嘈杂如初,死后买卖,与平日凡俗之街市无异,只再无生人误入。
第18章 (十八)蛊
云西家家蓄蛊,多为迷人心智,以获利。置一大缸于宅中,或放虾蟆,或放蛇,或放百虫,再投以畜类血r_ou_如猪羊,使彼此相斗相残,最后得生者,即为蛊。亦有老妪甚毒,亲献身喂蛊,其取人血,愈凶,显奇形怪象,每夜非食一整牛而不止。
某年,祈王纳元妃,生一子,名祈俊。其自幼体弱多疾,整夜啼哭,医者药石不灵。元妃本产后卧床,闻之低泣,又见王宠侧妃而恶己,更悲,逾月抑郁死。
时侧妃亦产一子,名祈秀,较元妃之子康健。闻元妃身死,则窃喜,久之,觊觎世子位。然祈俊弱而不伤,得疾未死,反聪慧有加。祈王虽不喜元妃,却素重嫡庶之分,纵宠侧妃如许,不换世子。
侧妃大怒,暗遣人下毒,则诸奴仆感元妃恩德,屡使小计悄阻之,终不得逞。祈王好色,仍略察其心,不点破,只以两三言侧敲,使知轻重。果惊惧,不愿如元妃遭厌,便收敛。而府上新纳宠,雅号“四美人”,皆官员所送,容貌绝世,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遂妒恨起,拈酸吃醋,与众美姬争风斗艳,顾不得世子谁人。
故祈俊暂逃一劫,受忠仆照料,日渐长成。
俟年十五,眉目清秀,又承元妃风姿,通晓书义,x_ing温雅。而侧妃之子祈秀,较其年幼些许,已懂嫖赌,往往沉溺酒色,仗势凌人。则四美人中,亦有生女,虽得宠,不可争位。府中人皆私下窃语:“果侧不敌正,庶难胜嫡。”然祈俊知侧妃祸心暗藏,不敢冒进,而敛光养晦。
经昔年一事,侧妃状若低眉顺眼,实则谋害之意愈炽。然祈俊已非幼时懵懂,身侧更聚老仆,其不能轻举妄动。下毒诸法易行,也易事露,苦思久矣。
时新买一云西小婢,忽进言:“祈北之人,皆不知何为种蛊,而云西老幼俱蓄此类毒物,可杀人无形。”闻言大喜,侧妃忙召小婢至面前,与之絮絮低语。良久,拊掌笑曰:“此计甚好,宜赏千金!”便遣人寻云西蓄蛊者,得一赤尾虫,名噬心。诚如字面所言,甚毒,小虫可吞人心,受蛊者逾年身死,似得心疾。况祈俊素体弱,左右老仆亦难起疑,更不提祈王迷恋艳色,不知府中事,必不深究。
侧妃多年经营,虽久不愿成,仍笼络祈俊房中一仆,以其家人安危相逼。仆将蛊虫携于怀中,趁机行事。祈俊不疑,坐房中作文,闻仆叩门送糕点,便命端至桌前,先刺银针,无异样乃食。而不知蛊虫藏一糕点下,借其遮掩,沿袖爬入祈俊衣衫,因小而不易觉,渐及后颈。祈俊忽觉一痒,伸手抚而无物,则蛊虫已钻肤内,唯余一红点如血滴,再不见踪迹。
过旬日,祈俊渐感心慌,少进饮食。然延医诊治,曰无疾,应多调养。正值秋冬轮换,祈俊便置之不理,以为缘由在于天气。
月余,仍心悸体寒,更兼气喘,日益瘦弱。又屡请名医,均有难色,疑其得心疾也,开方而药石罔效。
久之至春暖冰融,愈觉困倦。昔时可闲步庭中,赏花作乐,今整日卧床不起,四肢绵软。祈俊知己应遭侧妃毒害,既怒又惊,然难察个中手段,唯强忍,闭口不提。
恰有一人云游归,闻坊间传言,急趋王府视之。祈俊见其奉帖来,初忿忿不平,渐垂泪,长叹而命人召之。其人便进内室,见祈俊病容,亦泪落沾襟,虽知无礼至极,仍上前抱持不放。祈俊欲挣,察其情意恳切,不忍,更体弱无力,遂任抱拥久矣。
“汝离祈北多年,今归,来此何为?”
谓之曰:“虽在外,片刻不敢忘。知汝久病,一时心惊胆战,故求见。”
祈俊垂首不语,良久,方问:“汝年长,应有妻子?”
“非汝不娶,何来妻子?”其人低语,“今不过四海飘零,孤身独往。”
忽怒,以手推之,坐而面朝床内:“当年一伴读,岂敢作此妄念!”
其人隐忍不言,唯挽颈,与之交吻。祈俊大惊,然身不由己,畏其情深,意稍动。既而唇分,且羞且叹,曰:“痴心如此,何苦,何苦!”则笑而答曰:“吾年幼为汝伴读,即起倾慕,未尝别恋。知汝渐生厌,便自请离。”
“吾并非……罢了,今身染恶疾,料命不久矣。”又咳,自沉沉思卧。
一夜无言。
翌日,祈俊睁眼,已及暮。察其仍留府中,唯默然,亦不加逐。则左右仆从多不识其人,唯一老仆,窥之,忽恍然若悟,曰:“此陈仪公子也!”盖年幼入府,后不知因何而出,云游不归。故多年形貌皆变,愈俊逸,方难识得。
是夜月明,而陈仪径入内室,坐榻上,见祈俊未眠,便揽之入怀。不拒,又加以吻,俟祈俊两颊染红,方稍退,附耳道曰:“吾自云西归,闻当地百姓喜蓄毒物,其名为噬心蛊,落生人体肤,则入至心口,久之受蛊者似得疾,年余身死。”
祈俊惊问:“有此等邪物?”
则笑答曰:“吾救一老叟于道,故得指点,虽过云西而不遭蛊毒。盖天命巧合,亦知汝非身中噬心蛊,而为嗜心蛊。”
“嗜心……又为何物?”
“噬者吞心,嗜者生情。” 言未毕,陈仪俯身而上,尽解其衣衫,“幸汝元阳未破,七情郁结,故心口痛楚莫名,而不重欲。云西男子常用此蛊迷惑女子,受嗜心蛊者,非男子之精不可救。七日一*合,过四十九,则蛊自解。”遂以手抚摩,使祈俊遍体作噤,欲试未试。
祈俊一时惶恐,忙喝曰:“吾世子也,汝何敢辱之!”又见陈仪轻笑,云:“若世子与吾两情相洽,何谈侮辱?夫妻敦伦,乃人之常情。”闻言愈面羞耳赤,身软无力。盖昔日不识其痴情,以为男子不可相恋,故惊而叱之。后陈仪辞别,又隐隐不舍,继而生悔。悔中有情,情则变欲,今皮r_ou_相贴,已不能耐,声厉内荏而已。
见祈俊掩面不答,陈仪大喜,与之交唇,便耸身入。“汝……不可……啊……”祈俊含泪哀求,虽口中喃喃似拒,倾身还迎。
二人遂欢好数度,彻夜不眠。
又数日,一老臣寿,广宴宾客。祈王命祈俊随行,然房中无人,数老仆亦杳。方知其趁夜出府,大怒,遍寻不见。盖祈俊已随陈仪过云西,再不复还。年余,侧妃忽毙,死后腹涨,剖之,则千百红虫涌出。小婢及仆亦死,而祈秀染心疾,召名医视之,皆摇首不语。祈王愈惧,日夜与四美人j_iao 欢,又纳新宠,欲再得子。未果,脱阳而死。
王府一脉,自此败落。旁人见之,唯长叹也。
第19章 (十九)花神
有大族子,曰韶,年甫十八。姿容端丽,x_ing柔,盖风雅之士,好游远近,尤喜空明山色,潋艳湖光。
后虽家业败落,亦不愁苦,整日闲玩山水。
一日客苏湖,正逢初春,各处青翠盈目,新桃争发,湖上画舟多矣。韶素喜山水之胜,又觉天暖,各色花木在旁,或只生嫩叶,或含蕊娇羞,皆美甚。而往来游人相聚谈笑,有书生临湖吟诗,有佳人轿中窥之,亦有货郎走来,除却胭脂香粉,腰间更缀繁花朵朵。故乐而忘返,流连不去。
既而独步,不觉至一祠,名花神祠,香火鼎盛。“但闻天下百花,未曾见花神来。”韶以为奇,趋而视之,则座上有二三泥塑女子,皆貌美,或抱桃枝,或举红杏。当中一神着盛服,以纱遮面,不识其容貌如何,唯见眸沉秋水,似多情。
韶凝视良久,愈讶异,寻一褚安人问花神来历。其云:“昔时此地有一少年,不知何名,亦不知自何处来,年十五六,风姿冠绝同辈,恐人误其清净,故轻纱掩面。虽通晓诗书,不进学,唯嗜花如命,宅中栽千百芳华,春夏秋冬,各有不同。后得疾死,时邻人闻空中鼓乐声起,更兼异香扑鼻,见半空诸美人屈膝相迎,忙叩首拜。自此惜花者常受其赐福,毁花者横遭小祸,甚灵。遂花神之名流传至今,建一祠供奉。”
闻言,韶意稍动,自语道:“泥塑尚有如此风华,若得见其人,又是何等……”复进祠中,许久不去。
久之心生惋惜,对花神长叹:“闲临苏湖知春暖,身随东风入祠中。枝上新桃应有姿,不及花神半垂眸。”兴阑珊,觉百花无色,遂归旅舍不语。
是夜独酌,惘然就寝,梦一盛装少年入,轻纱遮面,然眸中怒气毕露。渐至榻边,口中冷哼数声,谓韶曰:“汝浪荡子,入祠中不拜,敢作 y- ín 词艳句冒犯?”忽悟,起身答曰:“吾慕风姿,故言近唐突。在此赔礼,望花神见谅。”便拜,然偷眼觑着少年,恋恋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