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觉生怜,隶以礼相待,便遣人问,方知小庵受火焚,尽作焦土。而诸尼亦葬身火中,无一幸免。妙容闻之大恸,几欲触柱死,曰:“吾陷贼窟,清白身子已不复存,若无静水庵,更有何处尼寺可容身!”隶劝慰再三,见妙容泪落沾襟,姿容更甚,意稍动,曰:“若汝不弃,可随吾回盛京。”
垂首不答,良久,长叹道:“可也。”遂与之归,不复为尼。
于是班师回朝,圣心大悦,各论功行赏。
隶亦喜,携妙容回府。将寻媒妁,则其不许,泣曰:“吾为盲女,又非白璧,岂敢生此妄念,不列妾媵,反作正妻?况大人少年俊逸,应纳贵女。”为之不忍,答:“吾只欲得一知心人,不论门庭。”
仍拒,则不强逼,将妙容安置静室,俟其回心改意。
自此一一循礼,益加敬重。隶心爱之,便苦思揣摩,为博欢心。妙容亦知其情真意切,渐改容,不觉嫣然。隶见之,心荡神逸,又不敢逾矩,唯垂首,耳后飞红。
府中仆从皆窃语:“此盲姬,将腾贵焉!”
又年余,明宗纳一妃,甚宠,受其蛊惑,进而昵近小人。隶x_ing耿直,辄遭j-ian人妒,被诬贪墨军饷,将下狱。时其人趁夜暗遣数十死士至,欲先刺杀之,后告圣上曰隶畏罪而死。隶大惊,与来者苦斗,渐力竭,仆从亦死伤。妙容缓缓自内室出,揭白纱,睁目怒视,则来者见之,皆呆若木j-i,似受妖邪缠身,痴迷不醒。少顷,便尽死,血流遍地。
而妙容亦口吐鲜血,急闭目,方缓。
“此地不可久留!”见隶呆视,妙容厉声喝道,即收拾行装,连夜与之出逃。俟旁人察悉,已过连江,入西南腹地。而山间一宅,人鲜能至,非奇术不能进密林,得寻路途。及暮,歇息房中,隶方问曰:“汝何人也,敢以诳语欺吾?”
则妙容笑而不答,解衣散发。不似女子,反为一俊美少年,年十七八,赤身坐隶怀中。隶一时惊疑,又触雪肌如绵,软腻柔滑,不觉失神。
见之愈喜,妙容搂其脖颈,道:“吾非女身,乃伪王次子,曰濛。贼父强逼民女,遂生吾。偶梦仙人,言父必起叛,盖天命也。醒后便觉双眸泛涩,可惑人心。后被幽囚宫中,不得已,助贼为虐。幸施术必伤吾身,故只用二三回,辄休养。早料王师必至,故吾扮作女妆,逃得一命。”
“若真如此,则此处……”
濛答曰:“亦依仙人所言。汝命中有一祸,应宿此山中。”便轻笑,以手抚隶胸前,诱之曰:“吾跛足目盲,不知衾枕何处,求大人怜惜。”
隶本君子,品x_ing最良。然经j-ian人所害,明宗昏庸,其心稍淡。又见濛柔声相求,不觉情炽,纵其为男身,亦可。便将人抱入怀中,至榻上,自解下衣,与之挽颈交吻。
思及过往,问曰:“昔时汝自云非白璧……皆为伪言?”
濛忽睁双眸,凝视之,则隶并无不适,反觉其含泪如梨花s-hi雨,更显娇媚。“吾术法甚灵,然心慕汝,只对汝无用。故亦只汝一人,可破吾身。”便合欢,酣畅淋漓。
及天明,隶四肢软摊,喘气不止。而濛方觉半饱,伏隶胸前,仍款款抚摩,意犹未尽。盖一朝破身,滋味甚美,故不肯放。
遂为夫妻,久居山中作隐士,不出人间。濛又教吐纳之法,使隶渐少饮食,神荡身轻。数年后,一日晨起,忽闻半空鼓乐声浓,异花纷繁,更飞仙罗列成行,言笑晏晏。二人不觉腾云而上,未几,已杳杳无踪。
同日,明宗暴毙,盛京大乱。其子勤王杀妖妃,灭小人,平宫中叛逆,俄而继位,号为“贤宗”。
世人不知缘由,以为隶遭j-ian人暗害,则妙容亦死。皆道:“盲姬不知身何处,将军已作孤冢人。”
第23章 (二十三)心知肚明
琅,字玉良,商贾子也。居怀州,其母为姑苏名妓,善琵琶,后从良而列妾媵。
初怀胎,夜梦一黑雾成团,聚于榻边。见之大惊,则黑雾忽覆盖肚腹,空中又有人语:“尽将玲珑心肝,尽掩罢。”言毕遂醒,皆以为不祥。及生,竟有双生儿,长为琅,次为死胎。其母悲而泣,又恐遭致厌弃,便暗命人抛死胎于乱葬岗头,再不提,只当作生一子。
然琅嚎哭不止,似知弟死,亦悲。时小婢惊怖而归,曰:“活矣!活矣!”则死胎复生,臂中襁褓传哭声不绝。琅闻之便笑,其母思虑再三,留次子,不复遗弃。而琅弟曰玔,字玉川。
渐长,皆十五六,则琅丰姿韶秀,x_ing尤沈静,工诗词。而玔貌亦清俊,然喜戏闹,不循礼数。因正室得疾死,无所出;后琅父与母同游青湖,遇风浪,皆尸骨无存。琅涕泣终日,然家中别庄商铺,应打理,则拭泪承守,俟玔知长进而掌事,方分与其。
时玔结识数狐朋狗党,不近诗书,曰:“兄长大才,吾固不及!何谈继承家业!”盖琅平日少言,虽心思极细,亦对弟关切有加。不诉于口,其不知也。而玔幼时敬重兄长,然年岁渐长,觉其疏离,便暗生气恼。遂彼此为双生子,仍不明心意,更多间隙。
“汝若知何为君子,不应屡上花楼!”见之醉归,琅往往厉声斥道。
玔闻言愈怒,答曰:“吾虽不识礼,只与友饮宴谈笑,不召妓家往来。”便径入内室。后出外数日不归,受琅叱责,亦不改,更疑其厌己。
又数年,琅玔二人十八,皆貌美,城中有女家争婚之。而琅婉拒,言无意娶妻,反为弟寻好女。玔不允,曰:“吾不喜女子,若娶之,必使独守空室。”琅初大惊,后垂首,语之曰:“若汝有知心者,可迎入府中。”盖年前怀州有一小官,雅号“白凤凰”,肤白如雪,色冠一时。琅以为其好南风,必有心于白凤凰,故不敢多言。
玔又问:“汝兄长也,应寻一贤良貌美者,共结鸳盟,早日绵延子嗣。”忿忿而出。
见之,不觉泣下,琅闭户独眠,自语道:“吾亦……不可误人女也。岂敢娶妻?”
月余,琅与诸商户饮宴,醉而归迟。时天色昏暗,大雨将至,琅不喜仆随左右,持一伞独回。过一桥,见老叟坐石上,白须白眉,手抱一书册,谓琅曰:“汝玲珑心肝皆受掩,姻缘未明,作何打算?”
琅闻言生疑,问:“汝何人也?”
则老叟抚须大笑,展书册,上云“姻缘簿”三字,更有诸多姓名罗列成行。至一页,见琅之名,其指而高声道:“双生二子,本兄弟情深,然天命奇诡莫测,竟作佳侣!”
“一,一派胡言!”琅双颊涨红,拂袖欲去。
老叟不恼,合书曰:“汝心未明,宜剖腹洗净,出黑雾,姻缘方成。”言讫,摇首自去不提。
留琅一人呆立,风雨大作。
良久乃醒,面前只一石桥,并无老叟。
遂归家得疾,口中喃喃不止,似作呓语。玔本在外独饮,闻仆所言,急返,临榻视之,则琅已久不醒,日益羸弱。忙延请名医,其云:“不知何疾,药石亦无用。”又遣仆至附近寻有道之士,教设坛做法,皆徒劳。
“若,若吾身死,汝一人,不可近狎邪……”偶悠悠醒转,琅执其手,言辞恳切。
玔悲而垂泪,曰:“兄长何出此言!汝定无恙。”
然逾数日,仍卧床不起,别庄、商铺诸事务皆落于玔身。幸其非庸才,本聪慧,对此略知一二,可打理妥帖。
一夕,琅似有梦,忽低泣:“不可,不可……吾为兄长……”
时玔坐榻边,心窃疑之,遂问:“何事不可为之?”
而榻上,琅自沉眠不醒,踌躇久矣,竟启齿道:“虽生爱慕……双生子……吾弟应娶好女……”
愈奇,玔又问:“汝心慕何人?”
琅唯悲泣,不答。如是再三,方吐出一人姓名。
闻言,玔如遇惊雷,一时心惊。盖琅早开情窍,不是旁人,却是一颗痴心,尽系亲弟。然有悖人伦,其不敢言,唯疏离。而玔亦有情,见其整日冷对,耍了x_ing子,自云与一众狐朋狗党寻欢饮醉,实则未尝踏花楼一步,每每受斥,便出城,临湖独酌。而白凤凰为何者,其亦不知。
后仓皇而出,入书房,玔犹记兄长喜作文,然桌上不见书卷。遍寻乎,未几,于柜中一格,得纸数叠,上有琅诗文多矣,字字含情。方知其痴心暗藏,玔长叹,便归内室。而琅闭目流汗,不省人事。“吾亦倾慕兄长,愿结契,死生不离。”整夜不眠,守琅身侧。
琅一梦长久,觉身轻如叶,飘飘然似凌云而行。忽遇老叟,为昔时所见,急唤道:“月老欲往何处!”言毕,方觉脱口而出“月老”之称。老叟回首,见之,放声大笑:“汝果识破情迷,来,随吾往清池。”琅依其言,至一池,则老叟以手推之,便坠池中。琅入水而沉,有黑雾自心口出,片刻消散无存。“汝一副玲珑心肝,速归罢,家中有姻缘痴等!”
良久方苏,见玔立榻侧,垂泪不止。琅挣扎起,问曰:“吾……死耶?生耶?”而玔大喜过望,拥其入怀,答曰:“兄长已死三日,然心口微温,吾不敢离。幸汝生,否则,吾亦随汝去也。”便命人取清淡粥饭,使琅饱食,后歇息。
过旬日,琅疾渐愈,然玔仍与之同眠,云:“吾忧心兄长,不敢任汝独眠。”琅耳后泛红,面向内,自卧不语。玔知其x_ing沈静,又碍于身为兄长,恐堕狎邪。以手揽其腰腹,玔附耳道:“昔日吾曾怨兄长寡言,今方知,汝痴心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