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幕戏 作者:路停雪【完结】(8)

2019-05-27  作者|标签:路停雪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天作之合 阴差阳错

  这话说完,两人都相顾无言。

  桓嘉一眨不眨地盯着苏语,看到几片桃花瓣被风吹动,落在苏语的肩上,就想伸手帮他取下来。刚一抬手,苏语就低声道:

  “从前是苏语年少不懂事,还请陛下都忘了吧。”

  “小语……”桓嘉的手还举在半空中,却见苏语站起了身,行了个礼便道:“微臣告退。”

  桓嘉怔怔地看着他一身蓝色官服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才后知后觉地苦笑了一下,低头看见面前分毫未动的各色点心,和茶盏里漂浮着的一片桃花瓣。

  有了御花园那次,桓嘉便再没有去留过苏语。苏语也是淡淡地对他,全然不似一起长大的旧日相识。

  “陛下,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桓嘉手中朱笔刚打了个勾,随口便道:“张伴伴,你同朕还吞吞吐吐地干什么。”

  张太监这才行了个礼,道:“陛下这些日子心里苦,老奴也都知道。只是陛下一直冷着苏大人,这又何时是个头啊。”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起来桓嘉就被勾动心绪,干脆放下笔靠着椅背叹了口气,道:“张伴伴,有事朕也不必瞒着你。小语那人,看上去文文弱弱,内里十足学了他那养父苏宛。心思深沉别扭着呢,朕知道,因着他苏家的事,他记恨着朕呢。”

  “那陛下还召他回京?”张太监道,“老奴知道苏大人是陛下的伴读,情分不一般,但……”

  桓嘉道:“朕心里知道他必定不会原谅朕,但总是存着那一点侥幸。”

  张太监多多少少觉出一点不同来,也不敢再说。桓嘉也笑笑,摆摆手,道:“也罢,你先下去吧,让朕一个人静一静。”

  张太监赶紧行了个礼,一出门便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桓嘉靠在椅背上,看着御书房的陈设,心里不知为何升起厌倦的情绪。

  真该一把火烧了才好……

  这书案,这博古架,宝剑如意,这就是父皇死死把持着,两位皇兄觊觎着的一切。

  空空荡荡,没半点人气。

  他干脆站起身来,踱步到床边,初春时节,晚上寒气仍然很重。

  小语素来身子弱,以前两人还小的时候,都是挤一床被,流放的那十年里,也不知道小语是怎么过的……

  桓嘉想到这,心里又是一阵一阵的钝痛。

  早在苏语回来之前,他心里就知道,苏语是定然不会原谅他的。

  苏语是苏尚书捡来的孩子,苏尚书终生未娶,对苏语极为亲厚,苏语也十分崇拜这位养父。

  这一切,都被父皇的一句“结党营私”给毁了。

  原就知道苏语有多看重家人,那会儿苏语跑来自己宫中,哭着求自己救救苏宛时,自己没轻没重地就一口答应。

  桓嘉闭上眼,想起抄家流放那天,苏语看到他时的眼神。

  那彻骨的寒意,让他时至今日想起时,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小语……对不起。

  他桓嘉,虽然现今贵为天子,九五至尊,小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位不得宠常在的宫女之子。

  上面二皇子,三皇子,母家都是世家大族,每每见了他,便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父皇忧心朝政,加之缠绵病榻,也对他并无多少关心。

  他孤独又自卑的长大,直到有一天,在上书房见到了一个同他一般大小的孩子。

  虽然年少,但举止进退彬彬有礼,眉目精致,玉雪可爱。

  “嘉儿,你也到了该去读书的年纪,这是苏宛苏尚书的儿子,苏语,朕瞧着同你一般年纪,便与你做个伴读吧。”

  那次是他最真心实意地说出了那句:“谢父皇。”

  虽然宫中日子还是难熬,但有了个人相伴,多少也就好过了些。只是这苏语同旁人还是不同,二人幼年时境遇类似,说着说着竟有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亲近感。再加上他桓嘉学问不好,人又调皮任x_ing,读书时每每靠着苏语帮衬解围,才没落到被夫子们天天申斥的境遇。

  那日他又不想做功课,便赖在一边,看苏语写字。苏语被他一眨不眨的眼神看得有点着恼,耳根子都红了。他觉得好玩,便蹭过去揽住苏语的肩,在对方耳边低声道:

  “小语,却不知你在想些什么。”

  苏语手都有些抖了,最后那一竖,也连带着写歪了。

  “殿下!”苏语是真的恼了。

  桓嘉只觉得好玩。苏语平日里温文尔雅,他虽然看着心中佩服喜爱,却总觉得像是隔了一层什么,如今见到苏语着恼,双颊泛红的明艳样子,竟一时间愣住了,冷不防苏语抬起手上的笔,就在他脸上画了个圈。

  桓嘉傻了,苏语自己也傻了。

  过了半晌,桓嘉才扑过去,大笑着拍着苏语的背道:“小语,我可是看错你了。原以为你是个玉人,没想到你竟也是活的。”

  苏语本来还有的几分愧疚,被他这话一说便飞到天外,伸手就在桓嘉腰上扭了一把,痛的桓嘉脸都扭着,再加上那个墨圈,逗得苏语也笑了出来。

  自那之后,苏语便也不再同往日一般端着,整天“殿下”、“殿下”的像个小夫子,也开始跟着他跑御膳房偷吃偷喝,去后宫几位娘娘的小花园里抓鸟折花。

  想起有个晚上两人都睡不着,便偷偷摸摸跑到湖心亭中看雪。月色雪色交映间,他才注意到,十三岁的苏宛,已经是个翩翩少年,风姿不凡。

  “小语,你真好看。”桓嘉没出息地盯着苏语,“比皇宫里所有人都好看。”

  苏语红了脸道:“又来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怕不是从诚郡王那里学来的。”

  桓嘉咧嘴一笑,就去拉苏语的手,苏语抽了两下,没抽回来,就任由他握着了。

  这一晚过后,两人都齐齐染了风寒。苏语便出宫回了尚书府,连带着桓嘉一个人在宫中无聊。

  那是多么好的时光啊……桓嘉想着。

  他也知道,苏尚书一案,早就在他和苏语二人之间划下了一道天堑,无论自己再怎么努力,也回不到从前。

  他睁开眼,窗外皓月当空。

  他想起一句诗: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第7章 第七幕

  “苏宛,我明日便要前往边关。”柏岳喝下一口酒,“日后再见,便不知要到何时了。”

  苏宛顺手替他把酒满上,道:“现在边关战事吃紧,你过去多加小心。”

  柏岳笑了,烛火摇曳下英俊的脸上意气风发:“怎么说我也是‘鬼面将军’,在鞑靼人那里可是令小儿止啼的人物,苏苏你也不用说的我好像要去上刑场一般吧。”

  苏宛也回了一笑,清清淡淡,柏岳立刻就不敢继续了,苦笑着喝了一口酒才道:“你可真是,自那年的事后,越发的像那个人了……有时候我都在想,你是不是被人夺了舍,当年那个跟在我后面闹,还一口一个柏岳哥哥的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苏宛也喝了一口酒,道:“人总是要长大的。”

  柏岳道:“有时候,我真宁可什么都像从前那样,你也是,他们也是,陛下……”

  “慎言。”苏宛出言喝止,“嫌自己命长了?还敢妄议陛下?”

  柏岳叹了口气,夹了一筷子菜,道:“这般好吃的东西,要好长一阵吃不到了。”

  苏宛被他这个痞样逗笑,道:“且放心,短不了你们的粮Cao。”

  “有你这个兵部尚书的一句话,我便放心了。”柏岳眨眨眼,笑得灿烂。

  “原来之前说了那么多,竟都是在这里等着我呢。”苏宛也笑出声来,“亏你当时上表主动请缨时还那般豪情,整个朝堂侧目,就连陛下都忍不住给你写了幅字……”苏宛越想越是笑得开心,连带着脸上都泛起红色。

  柏岳像是应和他一般也笑了笑,眼神却始终停在他身上,没移开。

  苏宛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连咳了几下才又摆出之前那副沉稳清隽的样子,道:“总之,你自己多保重。”

  柏岳道:“我晓得的。”

  两人无言对坐半晌,柏岳才道:“苏苏,京中之事,你也……多小心。”

  苏宛叹了口气。

  柏岳看着,就忍不住伸手过来,同苏宛的手在桌上交叠。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掌心中对方手冰凉的触感,感受到苏宛微微颤抖了一下,终究没有抽回去。

  柏岳往前凑了一点,看进苏宛的眼睛里,道:“你多少,也为自己谋划一下,留条退路的好。”

  苏宛微微侧过头,道:“我晓得了。”

  柏岳收回手,道:“你若是真晓得,便好了。”

  苏宛一笑,道:“劝君更尽一杯酒。”

  柏岳一仰头饮下:“一片冰心在玉壶。”

  二人举着酒杯,齐齐一愣,才一起笑出声来。

  虽然说得轻巧,两人心里都清楚,此时战事紧张到了什么程度。

  就连第二天,全军出征时,一向病体沉重的泰和帝都亲自来给将士们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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