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大齐开国以来,时常天灾不断,因此,仙道登基后,就着重拨款,勤治水利,丝毫没有疏忽筑堤疏浚的工程。但此次洪水一至,急如劲风,沿岸堤坝竟然起不到一丝一毫的缓解作用,这一点令他十分费解,因此,这一天,他召见安西光毅,想听听他的意见。
却没想到,安西对他说道:“黄河泛滥虽是天灾,但是灾情严重,实乃人祸。”
原来,治河工程进度缓慢,屡屡延误,大部分堤坝未能按时竣工,而这其中的原因,竟是有人以权谋私,中饱私囊,致令工程有所延误,祸及苍生。
“何人如此斗胆?”仙道问。
“丞相高头力!”安西作揖道。
仙道吃了一惊,照理说高头力是朝廷重臣,位列三台,先帝在位时兢兢业业,为何如今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仙道不明所以,可是不管怎样,如今首当其冲的就是要查出水利账目中的纰漏,将贪污一党,悉数查办。于是仙道站起身,对身边的越野说到:“摆驾工部!”
不一刻,仙道偕同安西一起来到了工部,道明来意后,只见工部尚书池上亮二支支吾吾,说是施工造册并不在工部。
仙道盛怒,正要下令将他免职查办之际,只见高头力走了进来,作揖道:“造册在此,请皇上过目。”
安西见状,立刻一针见血的点出:“为何账册会在丞相大人之手?”
高头力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说是自己拿回家细细查阅之后,未能及时交还给工部,所以让工部尚书池上为难了。
高头的及时出现,确实令人费解,似乎就像早已知道仙道会来工部查账一般。
仙道向他道明查账的缘由后,便拿着账本坐到工部尚书的位置上慢慢翻阅起来。可是细细查阅了半晌,却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整本账目可谓是清楚分明,从动工之日开始就记录着工程的各细项,合拢之后的花费,民夫工钱,材料用度,就连祭祀河神所花的银两都一一在案。
这时高头说道:“老臣一开始就严令工部一定要将账目详述,待查阅之日能一目了然,免去不必要的误会。”说到这里高头故意瞄了安西光毅一眼。
于是安西问道:“既然账目无误,那敢问高头大人,何以工程会延误?”
“进度滞后,皆因施工物料,工匠薪酬上调,朝廷所拨经费又不敷应用,致令工程延误。”高头力沉着回答。
安西又说:“朝廷拨款已经预留余隙,理应够用。”
高头答:“王爷久居王府,民间实情难免有所不详,民间工料物价非同一般,既要供百姓自用,又要上缴中央,拨款余额跟不上上调幅度,又何足为奇?”
这时,仙道问道:“若物价再涨,堤坝不及竣工,明年黄河又再决堤,岂不是又要闹饥荒,造成生灵涂炭?”
“所以事到如今,老臣认为皇上一定要再行拨款,方能解燃眉之急”高头趁势作揖道。
“一账未清,又起一账,难道真要耗尽国库?”安西反问。
高头答:“皇上圣德,福泽绵绵,修堤尽早完工,百姓方可勤耕积谷,国库充盈,指日可待。”
安西不以为意,直接向仙道作揖道:“皇上,依老臣所见倒不如从头核查工部账目,老臣愿意日夜勤查……”
安西尚未说完,高头立刻打断道:“皇上,施工造册已列明各项支出,分毫不假,望皇上定夺”
仙道见两人剑拔弩张,立刻打住道:“两位卿家勿需争执,再行拨款的确有所难为”
仙道这一句正中高头下怀,他立马说道:“事关紧急,只好权宜行事,老臣认为现今四海升平,是否可以考虑一下暂调军费?”
“朝廷兵马乃是国之根基栋梁,军费怎可乱动!?”一抹清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随后一个清瘦的身影走进大殿,原来,是从边关凯旋而归的流川枫。
流川因为迅速击退了滋扰边关的楼兰人,所以没到三个月便返回了京城,怎奈才到宣政殿门口就被告知仙道来了工部,于是他立刻赶到了这里,还没进门,就听见有人斗胆向仙道进言要动用他的军费,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此刻,看见是高头力,于是嘴角挂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后,作揖对仙道说:“皇上,动用军费恐怕只会影响军心士气,动摇国家基石,而且此例一开,倘若将来其他大臣遇到什么事,都要提出动用军费解决,岂不是后患无穷?”
仙道一听在理,对高头说道:“大司马所言甚是,况且就算朕愿意,兵部和朝中其他大臣也会极力反对。”
没想到,高头立刻表态他可以先向兵部尚书交涉,再到兵营,解说朝廷之困,望共度艰难,释军士疑虑。
流川忍不住嘲讽一句:“丞相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高头立刻解释:“老臣只望以德服众,并非以权欺压。”
事已至此,仙道也不好再说什么,于公于私,高头都有义务办好这件事,既然他现在表示有信心能办好,那自然最好不过,于是仙道点头应下了……
会议散去后,安西和高头自然各自打道回府。
流川看了一眼仙道,心知他被高头力这么一闹,心情必定不会好,于是向他提议明日一同出游狩猎,借此疏散烦闷,仙道当即应允。
仙道摆驾回宫后,流川便离开了工部,恰好在回枫雅殿的路上再次遇到了安西和高头,于是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
此时安西和高头又在为什么事而起争执——
高头说:“刚才皇上已经翻阅工部造册,账目清晰,无可挑剔,看来王爷对本官是心存多虑了。”
安西说:“施工造价工料,工匠薪酬可能确有上调,但绝不会如此之高,恐怕是朝中有人同气连枝,企图隐瞒事实真相”
这下高头恼了,说道:“本官问心无愧,如果王爷找到证据的话,尽管向皇上参奏,否则,本官恕难奉陪!”说完,便气呼呼的离开了。
流川见他走了,于是上前一步来到安西身边,作揖道:“师父。”
怎奈安西见到他后,故意两眼直视前方,淡淡的说道:“本王何德何能,敢在大司马面前妄称师父?”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枫儿只是想告诉师父,枫儿不辱使命,边关大捷。”流川语气中极尽谦卑,却仍然感动不了安西。
安西瞥了他一眼,丢下一句:“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辅佐皇上吧。”是的,安西用的是“辅佐”,而非“侍奉”,那是因为他始终不认可流川这段离经背道的感情。
安西说完,便离开了,言语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关切之情,冷然得如同陌生人一般,让此刻的流川心如刀绞!他明白,他们之间的师徒情分早已是覆水难收……
再说高头力为何会如此及时的赶到工部,这还有赖于皇后相田弥生。
原来,一个时辰前,弥生得知仙道欲往工部调查账册。于是借口体恤下臣,差人给高头的府上送去一只暖炉。
高头是谁?那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精,一见到那暖炉,便明白了皇后的意思,于是立刻拿着造册来到工部,这才上演了刚才的好戏。所以事后,他赶紧去了一趟御花园,答谢皇后娘娘的“大恩大德”。
其实在这四面红墙内,谁也不见得比谁高明,谁也不见得比谁蠢笨。要说弥生为什么要帮高头,那也是因为有求于他。
弥生娘家有个弟弟,名叫相田彦一,正值青春年少,羽翼渐丰。弥生打听到吏部有臣子告老还乡,便想将自己的弟弟安排在吏部当差,所以就找上了高头。
一来一去,弥生多了一个帮手,高头得了一个门生,没有绝对的朋友,也没有绝对的敌人,朝堂和后宫,向来只有互惠互利,才能共享双赢。
次日,流川和仙道皆是身穿戎装,骑着战马来到郊外,屏退一干随从后,仙道环视四周,见这里环境清幽,空气清新,于是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气,再缓缓吐出,顿时觉得心旷神怡,对流川说道:“还是枫儿最了解朕,朕真的很久没有出来狩猎了。”
“皇上雄才伟略,日理万机,最近又为水利的事cao心劳力,枫儿未能替皇上分忧,实在没用。”流川谦卑的回答。
说起水利之事又勾起了仙道的痛楚,贵为九五之尊,他倒不是怕废寝忘食,终日劳累,而是怕事事有心,却无能为力。
好在流川安慰他:“枫儿对皇上有信心,假以时日,皇上一定可以排除万难,事事顺心,易如反掌。”
听了这话,仙道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他问:“枫儿此话当真?”
流川点头:“嗯,今日出来狩猎,就让我们一舒筋骨,一展身手吧。”说完,就骑着马跑到了仙道的前面。他可不是僭越,而是他知道,仙道最喜欢看着他的身影。至于为什么,还得从他们小时候说起……
仙道7岁那年身染恶疾,宫中御医皆是束手无策,最后他父皇不得不请来了萨满巫师。那萨满巫师说:“太子的恶疾许久不除,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载体来承载孽障。”
就这样,流川来到了仙道身边,身份则是他的替死鬼。
可是说来也是奇迹,自此之后,仙道竟开始慢慢康复,为了感激流川,他以太子身份下令上书房,要求流川与他一同读书,并请湘北王安西光毅亲自教授流川武艺。就这样,流川终于有了安身立命之本。两人最初的情义也就在这“黄卷对青灯,纤纤影在旁”中建立了起来。人前他们依旧以主仆之礼相待,私下里,感情却好过亲兄弟。仙道唤流川“枫儿”,可是流川说什么都不愿意唤仙道一声“哥哥”,只因他对仙道起了别样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