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说,叶景枢却听着很不是滋味,感觉灵则并没有那么很真诚,甚至还有些反讽的味道。他往日都是直来直往的,中原的弯弯绕绕着实让他有些伤脑筋。叶景枢有些拿不定主意,灵则这样应该是服了软吧?
“这怎么说也不是个小工程,国师觉得屏山隧道能否顺利,这个龙脉如何解决?”叶景枢还没忘了这一遭。
灵则道:“陛下真龙降世,想来上天也会知晓陛下为民之心,龙脉转移,惠民万千,陛下心想之事,必定能成。”
叶景枢满意点头,转向最后一个还死撑着的:“江侍中以为呢?”
最后一个理由都被国师亲口否定了,江眠也没了坚持的理由,不甘愿地赞同。
江眠的立场一变,后面跟着他的也呼啦啦地跪下附和,薛寄风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跟在许源后面跪下。
没了反对的,叶景枢再问:“多谢国师的吉言,屏山隧道一定能顺利完成。不过,既然屏山隧道如此重要,国师觉得谁适合来主持?”
这是直接问他意见?叶景枢不是巴不得他离这些臣子远些吗?
轻轻皱了皱眉,灵则道:“朝政民生,臣不敢妄言。”
“那便由楚王负责吧。”叶景枢颔首,手指随意一点,而后挥手道,“行了,今儿就这样吧,都散了吧。”
一众朝臣听到最后一句,连忙谢恩告退,也不顾叶景枢为何会突然点楚王了。
议政殿一事,再次令众臣知道,皇帝陛下不是一个多好脾气的人,惹得他不快,直接让人消失反而比长篇大论讲道理更快更方便。
而凭借暴力镇压朝臣解决事情的叶景枢也没太舒心。
处理完国事还有家事,皇家的是都不是小事,半点都马虎不得。
贺太后端坐在上首,揭起茶盖徐徐喝了口茶,看着底下茫然的叶景枢,漾起一抹浅笑:“陛下对这京中世家不了解也是正常,只是德康年纪也不小了,总得先相看一下,毕竟年岁不等人。”
斩衰三年,整整二十七个月,德康公主原本就不怎么受重视,婚事迟迟没定。如今先皇驾崩已经快一年了,女子婚事繁琐,是该备起来了。
叶景枢想得简单,直接问德康中意哪个,他下旨赐婚,让她风光出嫁就完事。
——然后他就被贺太后笑着忽视了。
“一国公主,所嫁之人怎能普通?”贺太后拿出一本名册来,掠过叶景枢问德康,“京中未婚世家子弟皆在此,我们娘俩好好参详参详。母后定要为你挑个如意郎君。”
陪同德康一起来的福康公主跟着靠过去:“都是儿臣不孝,要劳烦母后费神。”
叶景枢瞄了一眼德康,这丫头安静内敛,自他入宫后就没麻烦过他。他平日忙于朝政案牍之间,后宫给了贺太后管,也是想着方便,毕竟只是几个女子,他犯不着去为难。
德康低着头几步走近,册子翻完,一个合眼缘的也没圈出来。
叶景枢眼观鼻鼻观心,百无聊赖地喝着茶。
黑甲兵入议政殿被瞒得严严实实的,现在不少臣子心里都打鼓,摸不清这位皇帝的心思,不敢轻举妄动。也许叶景枢百年之后,史官会几笔记录下这么一件事后人会作出暴虐的评价,但是在此时,没有人敢再让这位皇帝再次发怒。
说起来他也有些日子没见过灵则了,以往他还真没惦念过,不过眼下屏山隧道即将开工,也不知国师大人准备得如何了。
前几天摘星楼刚把最近的占卜结果交上来,说的都是些有的没的——
紫气西散,北斗南移,紫微星黯淡无光……
叶景枢不信这个,没看两句就扔了,倒是一边的王河战战兢兢的,趁叶景枢不注意,又将那些纸张一一收起,郑重收好。
全国的秋课已经陆陆续续交上来,户部那边硬是拿出了今冬所需的钱粮。只待天冷放晴,工部绘测完毕,便可开工。
叶西洲作为监工,也随着工部陈一意带领的勘测队伍一起出发了。
要是顺利的话,今年也就这样过了。
——总算又是一个安稳年。
叶景枢漫无目的地想着,眼神无焦距地凝聚在架上缓缓点头喝水的饮水鸟上,好似看的入神了。
“陛下?”贺太后不满地皱眉,她喊了好几声,叶景枢都没给个反应,脸色不由得黑了几分。
福康公主见状,轻声叫叶景枢回神:“皇兄,我和母后圈了几个好儿郎出来,不如皇兄帮忙看看如何?”
她悄悄瞥了一眼贺太后,见她脸色稍缓,赶紧拉了德康公主一把,示意她说些什么来。
德康公主自小就是木头一般,这么明显的示意,脑子也没能灵光到立刻想出什么吉祥话,被福康公主这么一拉,仿若踩了猫尾巴一样,炸了一样跳起来。
“德康!”福康公主低喝一声,这也太没礼数了。
叶景枢倒是不大在意,起身问道:“圈了谁?给朕看看。”
怎么说都是自家妹子,不能亏待了。
福康公主:“江侍中的二弟,相貌端方,博学多才,又不是长子,以后可以搬出府来自立……”
江眠的弟弟?
想起江眠那个拧巴x_ing子,叶景枢看了一眼福康公主,要是江眠的弟弟也跟他一样,那德康公主嫁过去两人的日子可不好过。
叶景枢一个轻飘飘的眼神,福康公主猛地意识到,江眠约莫是不大讨陛下喜欢的,随即转到朝中有名的青年才俊的户部尚书许源身上:“许尚书年少有为,清俊儒雅,谦谦君子一位,听闻其行事公正不倚,又有皇兄赏识,想来以后也是平步青云之辈。”
许源?
还是算了吧,真要把德康公主嫁过去,厨房都不用开伙了——根本就点不着火。
叶景枢:“不好,换个。”
☆、第 21 章
21
叶景枢一连否了好几个,令贺太后大为光火。她猛地一拍桌子:“陛下觉得哪个才配得上我们皇室的金枝玉叶?”
这些个提名的,都是世家出来的,或多或少叶景枢都有接触过,还有不少冲突。
要叶景枢说,哪个都不好。可叶景枢要真这么说出来,就有点没事找事了。
哪个都不好,矮子里拔高挑个就是,重要的得是德康公主能够顺利出嫁。叶景枢退一步,喝上一口茶润喉:“听人讲嫁妹如嫁女,要朕挑,哪个都不好。这好不好朕说了也不算,不如德康来说说。”
转而问德康公主:“皇妹看上哪个?”
福康公主一笑,替她答道:“皇妹自小养在深宫,哪里知道那些人的好坏?要不然母后就不会这么费神了。”
得,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
叶景枢无语至极,只能捧起茶碗一口一口灌水。
秦地的婚姻,向来自主,就这么盲婚哑嫁的,叶景枢着实有些心疼德康公主。
在他看来,德康的年岁还是有些小了,在加上孝期,也不必如此急吼吼地挑人,倒显得有些廉价倒贴了,不过这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不是从小一起会长大的,他一个后来的皇兄,要这么拖下去,得给人说连个无关利益的妹子婚事都要耽搁。
福康公主连人家面都没见过,就能把人夸出一朵花来,这本事也没谁了。
他瞄了一眼福康公主,这个妹妹据说在他入京前是有些跳,但他入京后就安静如j-i了,除了必要的时候入宫,其他时候坚决不参合。
——应该是个明白人才对。
抛开那些世家子的x_ing格不谈,叶景枢也不希望德康公主嫁入世家。
统共就两个公主,都嫁入世家,他在朝中大力启用寒门的意义又是什么?很多时候公主下嫁就代表了皇帝的态度。
叶景枢瞥了一眼德康,见她微微一低头,看似害羞难为情,面部表情却始终没变过。他心中一沉,他们几个在这边讨论这么久,德康公主一直不言不语的,没有半点少女怀春情状,仿佛要出嫁的人不是她一样。
不论这件婚事背后有多少利益纠葛,他还是希望德康公主能够嫁得好过得好。
“德康的婚事要是成了,就是陛下登位以来的第一桩喜事。”贺太后抚了抚散落的额发,端的是优雅十足,“德康这孩子向来乖巧,要不是贺家的几个孩子都是旁支配不上,哀家还真不想便宜了别人。”
叶景枢理都不理她,自顾自喝茶,他算是看出来了,今儿叫他来就是让他盖章赐婚圣旨的。
接下来都是贺太后和福康公主在唱和应答。
叶景枢一言不发,福康公主也越说越小声。
贺太后也意识到,她们定了人选,叶景枢要是不答应,这赐婚的旨意就得从她这里下——这就和她叫叶景枢过来的目的相违背了。
皇帝圣旨赐婚和太后懿旨赐婚,总归还是不一样的。
贺太后也不太愿意说下去了。
气氛慢慢陷入僵凝,殿中很快就没了声音陷入寂静。
“那工部的陈侍郎如何?”德康突然出声问。
陈侍郎不仅出身寒门,还是个结巴,怎么也不符合驸马的挑选条件。
叶景枢刚要说些什么,就被福康公主抢断:“陈侍郎已经有婚约了,再说工部那地方,最是劳累,皇妹还是别了。”
德康公主低下头,嘴唇嗫嚅了一下,又恢复了木头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