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会查清楚。”叶景枢说,这不仅仅是洗白先皇,还有自己违背母亲遗愿的弥补。
楼心明嗤道:“你要怎么查,这会陈一意说不定已经得手,叶西洲尸体都凉了。”
叶景枢:“我派人去接了。”
只要叶西洲没死,陈一意就一定会再出手,他一个人不成,肯定还会再联系他的同伙。他是沈家人,手上肯定有别的线索。
叶景枢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瞟了一眼摊在地上的楼心明,低声道:“你不愿意回去也行,我去把楼心月叫来,让她来管你。”
“什么?!”楼心明听到这话,五官都吓得变形了,“为什么要把那个女魔头叫来?!”
楼心月,楼心明的亲妹妹,x_ing格与其温婉柔雅的名字大相庭径。为秦地护军副使,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其行为处事,更像楼心明姐姐。只要有她在,楼心明就只有默默锯木攒铜板,把花费钱力制得的刀剑双手奉上。楼心月是说一不二的女帝,楼心明是后头收拾残局的小弟。
从小到大,楼心明打架就没赢过楼心月。
楼心明的反应,让叶景枢更加确定——武力才是硬道理。
把楼心月调来京城,除了管教楼心明,还有另外的用途。遥望西北在雨中朦胧模糊的摘星楼,叶景枢暗暗握紧了拳头。
灵则……但愿你是可信的。
绵绵y-in雨在地上注出一个个水洼,积水积聚,泥土在底下沉淀随之缓缓流淌,整个世界都是水雾s-hi气。叶景枢的手按在御座把手上,都能感到黏腻——这都半个月没见太阳了。
因为大雨,叶西洲也被困在途中始终没有入京。
这也算是一点安慰了。
叶西洲还活着,叶景枢也算是对贺太后那一票人有了交代。
接下来只要快点把沈家灭门查清楚就好。
楼心明说可能是先皇派人做的,倒是给了叶景枢一个思路。沈家那么多人,要一下子清除干净可不容易,上面的大人物自然不可能亲自握刀砍人,自有打手为他效劳。
那么多人,杀到刀卷刃都不一定能杀完,这么一场屠杀,必然印象深刻。
若是为了毁尸灭迹,那些打手最后也不会留下活口来,这在他们接了任务就注定了,可有没有相关的亲人,或是有不甘心的给了暗示的呢?
不是每个人都会甘心就此死去的。
叶景枢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沈家旧宅早已飞灰湮灭,可大火那日,所有的目击者都被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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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国师求见。”通传太监进来禀告。
叶景枢停下思绪:“宣。”
那日叶景枢问灵则,可否知晓老国师是来自哪个世家。灵则沉默回忆后,回答不知,从未见过老国师的家人前来探望,他一直以为老国师同他一般,是孤儿出身。
老国师也是孤儿?
大约是见叶景枢的表情不大好看,灵则恭敬低头,说会回摘星楼翻阅老国师留下来的书籍笔记。
“老国师留下来的笔记似乎很多,国师大人一直都没有看完,难道老国师在时,国师没有认真学习吗?”叶景枢不信这些神神道道,也知道神棍都有自己的一套,可灵则更像是学艺不精的,出来混的骗不了人就推说要回去学的新手学徒。
灵则心说你不信就别假装关心了,拱手一拜:“师父所教,之于年幼的灵则来说,都是晦涩深奥的,当时还未能理解,如今年岁渐大,愈发深有体会,时时翻阅温习,时时新。”
“那,国师可得了什么有用的信息?”
“没有,师父的笔记没有相关记载。”灵则回答十分坦荡,“敢问陛下是有何要事,为何如此执着于师父的身世?”
“真的完全没有?”叶景枢皱眉,十六年前灵则被老国师收养,从那个时候开始算起,他也没有见过老国师的家人。
叶景枢沉吟道:“皇宫东北角,原先是老国师的住所。近来,有宫人传言,在那边见到老国师的身影,说是念家,盼望团聚,朕想着莫非是老国师自小离家学道,与家人长期分别,故而才起了心思。”
“师父原先的住所闹鬼?”灵则重复了一遍,忽而笑道,“既然闹鬼,陛下为何不先找灵则,反而要去找师父早已不存在的家人?”
“那里闹的鬼可是老国师,这老国师故去也有一年了吧,对凡间有所留恋也是正常的……”叶景枢忽然反应过来,“你刚刚说,老国师的家人已经不在了?”
☆、第 25 章
25
面对帝王探寻的目光,灵则镇定道:“确实是这样,灵则从未见过师父的家人,想来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叶景枢紧盯灵则,半晌忽而笑开道:“国师说得对,还是赶快解决东北角宫殿闹鬼一事才对。”
——老国师那段其实是叶景枢随口编的,如今灵则说老国师家人早就不在,还是这么笃定的模样,叶景枢是起了疑心的。
灵则是老国师唯一的徒弟,师父的魂体整日在宫中飘荡,作为徒弟怎能无动于衷?
据说叶景枢一年前闯入摘星楼那日,正是老国师去世时,现在细细回想,灵则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悲伤在乎的情绪,是因为早已知道,还是根本就不在乎?
“灵则遵命。”灵则俯身一拜,继而道,“师父早就羽化飞升,宫人怎会见到他?陛下可是确定?师父升仙也要一年了,修道之人,又怎会堕入魔障中?还请陛下将见过的宫人请来,灵则是万万不信师父会做出这种事的。”
叫证人来叶景枢也不怕,反正进去能出来的都疯了。
他一抬手,就有小太监去把人送来了。说是送,其实是客气的说法,疯掉的宫人早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问几句更是答不对题,躁狂激动,很难安定下来。
叶景枢伸手做出邀请:“国师请。”
灵则颔首,走近疯掉的宫人,仔细观察。这些宫人大多面颊消受,敏感激越,灵则问了几句,心中有了大概,再抬眼一看御座上的帝王,见他一手托腮,眼帘半垂,额前两侧垂下一条长发来,再凝神望一眼,头上的帝冠似乎也有些歪斜,头微偏向一边。
叶景枢好像太过安静了。
殿外不知何时又稀稀疏疏地落雨丝,内殿没有燃香熏干,这样潮s-hi的天气,殿内地板缝隙偶尔有漏出来的水滴,角落的座钟有规律地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外壳的水珠伴着钟声抖落。
灵则问完话,宫人们立刻将人拖走,一转眼,这里就只剩他们两个了。叶景枢就这么放心他们两个独处?
握住玉柄的手悄悄收紧,灵则脚一转,缓缓向叶景枢走去。
“陛下?”灵则轻声叫叶景枢。
没有回应,座上的人一动不动。
灵则垂眼假寐,心中默数钟声,长针从最上方划到最下方,四周仍旧悄无声息。
灵则再叫一声:“陛下?”
座上的叶景枢动作一成不变,依旧沉浸在睡梦中。
步履轻缓,衣裾上的流云纹饰随之摆动。再靠近一些,他能清楚地看到,叶景枢的眼下一抹青黑,以往总是飞扬挑起的剑眉无力耷拉下来,唇色淡白,呼吸浅浅,细不可闻。
他站在叶景枢前面,低头道:“时辰不早了,还请陛下早些歇息。”
灵则等了一会,自顾自道:“雨势渐大,既然陛下没有不同意,那灵则便当陛下准许了。”他转过身就想迈步离开,地板s-hi滑,他不敢走得太快,御座下没有扶手可扶,只能慢慢走。
一声惊雷蓦然响起。
灵则脚一歪,向后倒去,身后就是叶景枢的桌子,上面除了各种折子还有其他玩意儿,要是咯到得疼半天。情急之下,灵则也顾不得仪态,双手向后撑去,触到一堵结实温热的墙。
拂尘翻转,玉柄前端的兽毛糊了叶景枢一脸。
“陛下?”灵则睁大眼睛,眼里全是慌乱。
叶景枢摆手,被兽毛刺得鼻子发痒:“没事,你起来先。”
灵则耳根发红,捏起玉柄拿开,兽毛过长,这么一来,再次将叶景枢的脸扫了一次。
叶景枢:“……”
灵则尴尬地咳了咳:“就,就这样吧,陛下所说的,灵则已经记住。只是作法还是要寻个晴朗天,待寒衣节过后,灵则设坛作法。”
叶景枢揉了揉鼻子,挥手让他离开:“国师记得就好。”
灵则告退,走了几步,又折回来,道:“忘了说,有一点还请陛下记住,东北角宫殿闹鬼,绝非师父魂魄作乱,请陛下下令,肃清宫内流言。”
“朕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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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殿门,外面果然风雨大作。
南斗在一边撑伞等他,见人出来,快走紧跟,压低声音:“大人,楚王那边又有消息传过来了。”
雨声哗哗,在地上砸出一个个水花。拂尘向后一挥,雨水将尾部的兽毛浇s-hi,s-hi哒哒往下滴水。漫天雨水,污秽的、肮脏的,将在这场雨里被洗刷干净,消散无影。
灵则道:“让他回京吧。”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尽快,陛下等不了多久。”
“是!”南斗眼中闪过惊喜,执伞的手一挥,冰凉的雨水浇了他一头,“哎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