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珏对着花大宝叼回来的那片龙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这个想法给了压下去。他把玄龙翻过来,拧了条热毛巾给他把汗擦了。随后,他给玄龙探了探脉搏,拿捏不出什么,在屋里屋外转了几个圈儿后,最终还是决定将玄龙送去医馆。
“大兄弟,你不会当着别人的面突然变回一条龙吧?”花珏拎着玄龙的衣领晃了晃,玄龙毫无声息。他叹了口气,又翻箱倒柜地找,没找到什么适合玄龙身量的厚衣服,只得抱了n_ain_ai做的一床格外厚实的大花牡丹床被给他裹住,再用几根粗布条绑好。
玄龙被他裹得如同一个花粽子,花珏打完结后,顺手将花大宝塞进了玄龙的脖子里,尾巴绕一圈,将玄龙领口的最后一处风口挡严实。做完这一切后,他便打着伞出去叫马车了。
“小花儿,你在干什么?”
花珏刚等了没多久,便见到对面城主府中走出了两个人,雾雨蒙蒙中 ,江陵城主撑着一把伞,气质端肃,桑先生与他并肩站在伞下,有些疑惑地望过来。二人身边无其他人随侍,只有一辆低调普通的马车。
花珏一见到桑先生就结巴:“我,我准备出去叫个马车。”
桑先生冲他一笑:“我们出城踏青,你要去哪儿,过来我们捎你一程。”
花珏更结巴了,十分不自然地道:“不,不用了……”对面的人目光更加疑惑了,这时候,江陵城主却出声问道:“是家里还有人么?”
面对江陵城主,花珏半点不沾边的话都不敢说,只能规规矩矩地点了点头:“还……有个病人。”
“都过来吧,雨天拦不到什么车,去医馆就别耽搁了。”
一边说着,对面二人已经走了过来,桑意推开院门,同花珏一起把昏迷的玄龙搬了出来。
马车原本很宽敞,但一旦坐了四个人,便变得有些逼仄起来。账房先生同江陵城主坐在一边,对面是低眉顺眼的花珏,和……被裹得如同一只大彩蛋的玄龙,玄龙脖子里还趴着一只猫。
气氛诡异地有些沉闷。
“这位公子……是你的亲眷?”
终于,桑先生开口问了。
花珏想了半天,解释道:“这个,是远方的表……堂兄。”
“嗯,堂兄。”桑先生眼里浮现出一丝笑意,江陵城主咳嗽了一声。
花珏现在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
好不容易到了医馆,花珏灰头土脸地把玄龙拉下车,立刻就有三五个药童过来接引,将病人接去了内室。
他小时候是医馆常客,俗话说久病成医,没钱的时候也经常过来帮把手,所以这里的人基本都认得他。老医生一听这回花珏带了个男人过来,还是个长得颇俊秀的男人,对花珏的态度立时大改。以前老家伙把他呼来喝去地当儿子使唤,现在看他的目光都充满了慈祥,一副感慨岁月的模样。
“真是我家有儿初长成啊……”老医生为老不尊,经人提醒后才发觉花珏并不是他家的。老家伙一生没有娶妻,据小道消息说是他十几年前曾向花n_ain_ai求亲,不过被拒绝了,便成了终身一大憾事。
花珏倒完茶水回来,被老医生撺掇着去替他检视病人,顺便拿些药材,花珏便去了。
玄龙始终昏迷不醒,老医生神色凝重,查过一遍脉后,低声唤来几个药童:“把他衣服脱下来,准备艾条和烧酒。”
昏迷的病人由几个人搀扶着撑起身体,老医生手指蜷曲,用指关节顺着玄龙的脊背一路按下去,按着按着,老人神色慢慢有些异样,没探查完便收了手。
普通人椎部有三十三块骨头,老人方才试探,是想确认一下此人颈椎附近的经脉是否畅通,但这一摸下来,他陡然发现这个病人的颈椎骨不是平常的七块,呈节状,而是细小密集,层叠堆积着,紧密相扣。
单是他方才摸到的……便足有二十四块颈椎骨。
这样算下来,这人全身的骨骼应当有上千块!
“老师,怎么了?”
老人回过神,沉默了一会儿后,摇摇头:“没什么,将他放下来罢。这个病人气血沉疴,病气郁结,又有多处外伤在身……你们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花珏正在四处游荡,替老先生巡查着院落,一路看下来竟然还碰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那天桥边的道士团。
那天中活下来的人不少,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被裹成了粽子,一个个都是半死不活的样子,花珏一看就乐了:“早。”
道士们不约而同地扭过头不看他,少数几个冷冷瞥他一眼,也是一句话都不说。
他们已经听说了,连无眉大师在这人手里都未占得半点上风,甚而还被打击得闭关修炼了,花珏实在是个不好惹的人物,他们这是踩了老虎尾巴。在没摸清楚这姓花的小算命的路数之前,众人一时间倒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有少数几个胆大的人瞪起眼睛问他:“你来干什么?”
花珏冲他们亮了亮手里的针盒,歪头一笑:“给你们针灸。”
原本鼓起气焰,准备接话打压一番的人结结实实地噎住了,室内霎时鸦雀无声,静得仿佛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
花珏将针灸盒往桌上一放,“啪”的一声脆响,屋里的人又集体抖了三抖。
半晌后,他悠悠出声了:“你们——”
“要谨遵医嘱,没事不要乱跑,有问题就叫人。”
一片沉默。
“听明白了么?”他陡然抬高声音,众人又是一抖,点头如捣蒜。
听花珏发表完了讲话,道士粽子团目送他一身潇洒地走了出去,随后纷纷开始大喘气,不停小声骂着娘,互相抚慰着,室内的气氛一时和谐无两。
吓完了人,花珏觉得心情好了起来。他在井边打了清水洗手,边瞅着倒影着树荫的水影,边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眼下玄龙和那帮道士同在一个医馆中,虽然玄龙现在是人形,还能瞒天过海,但是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被人发现。
“还是早日将他送回去罢?”他默默想着。
就在此刻,他身后的院落中陡然爆出一阵喧哗声,尖叫声划破了夜幕将至时的寂静。花珏丢下水盆往回赶去,刚奔到里间,便被几个药童惊慌失措地拉住了:“花,花先生,你带来的那个病人失心疯啦!老师快被他扼死了,谁都拉不回来,你赶快过去罢!赶快过去罢!”
花珏听了也是心头一惊,一路横冲直撞地冲进了玄龙在的里间。一进门,他便见到玄龙已经醒来,将老医生按在床边,仿佛拎一只小j-i一样掐着老人的脖子,眼神狠厉。他上身赤|裸,背后几道伤口深深渗着血。长发漆黑,眼瞳漆黑,仿佛照不见任何人的影子,那双俊俏的眉眼中只剩下泛红的、扩散在灰色y-in翳中的血痕。
花珏死命冲过去护住老先生,使劲想把玄龙的手掰开。仿佛是嫌他碍事,玄龙陡然松开了手,转而狠狠地将他压在了床上!
老先生狼狈地滚去了一边,不住咳嗽着,一帮药童赶紧给他掐人中顺气。另一边,花珏感受到了窒息般的压迫力,来自他被玄龙扼制住的喉头。
玄龙已经谁都不认识了,年轻人柔软白皙的脖颈仿佛要在这一瞬间被暴戾的男人折断,薄薄的肌肤下就是温热的血,是花珏自小以来就比旁人要更加脆弱的命。
花珏尽力吸着气,拿渐渐充血的眼睛去看他,勉力从嘴唇中挤出一个字:“嘲……”
接着,他看见玄龙的眼神变了。
随着他的声音出口,如同鸟儿轻轻合拢尾羽一般,男人周身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凌厉的威势骤然消退,眼中的杀意褪去,变得渐渐清明起来。
“宁……清?”
玄龙松了手。说出这两个字仿佛让他感到痛苦似的,他面上浮现出一丝稍纵即逝的黯然。花珏大口吸着气,感觉胸肺里火辣辣的疼,连说话声音都是哑的:“你怎么了?”
另一边,老医生喘过气来,摇摇头:“我是准备给他缝合伤口……但他可能以为我要害他,我剪刀还没下去就被他按着不放了。”
老医生整理了衣襟,不满地看了周围的药童几眼:“看什么看?继续了,缝合!别给我捅娄子,这么多年了,失心疯算什么?老子我见过的疯子还少了?”
老人稍作休息后便立刻回转了精神,意气风发地指挥花珏扶着玄龙,为他压着衣襟。
玄龙低垂着眼睛,始终不说话。花珏小心翼翼地靠着他,一只手轻轻揽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这里……是治病的地方,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不会害你。”
玄龙似是在病中感到了疲累,他闭上眼睛,靠在花珏肩头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老医生处理完毕,让花珏负责剩下的艾灸,花珏摸来艾条,点燃了轻轻往玄龙身上靠。
“可能会有点热或者疼,你忍着点。”
周围人都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花大宝已经困成了一团球,趴在火炉边呼呼大睡,花珏低下头给玄龙按着x_u_e位,男人强壮有力的肌理落在他眼中,直接超出了他十九年来的所见所想。他反复在心中强调着“色 | 即是空空即是色”、“妙手回春心无旁骛”,一条艾烧完,他将那点熏人的微光吹灭,却被面前的人揽入了怀里。
花珏愣了愣。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玄龙抱着,但不知为何,他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推拒。玄龙将头搁在他肩膀上,绵长的呼吸响在他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