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想起来今天忘了在书桌旁点个灯,没准儿会让什么东西乘虚而入,小命便交代在这里……但他晕晕乎乎地懒得醒来,不晓得的是,自己这回不是做梦,是真的有人将他抱回了房。
午夜时分,y-in风阵阵,没有佛灯照亮的房中,一抹扁长的黑影窜入房中,顺着地面往床边飞速爬窜,带来凉飕飕的y-in气。床上躺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黑影觊觎已久的,y-in息极盛的偏y-in命,吃了便可以增进百年修为,如若不是一直有人护着,它早该得手。
十几年没让它偷得的空隙,却在今夜让它等到了。
一只漆黑冰凉的爪子摸上床榻,对于看不见这些东西的人来说,那不过是一丝淡得近于无的影子。
黑影慢慢侵占了整个床头,蠢蠢欲动的狂喜之中,床上的另一个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屋外传来一声猫叫。
那人在睁眼的那一瞬间所散发出来的威严,直接将黑影吓退了几尺——玄龙翻了个身,将怀里睡着的人抱得更紧些,冷冷地向门口看了一眼:“滚!”
一字出口,黑影烟消云散。屋外,胖头狸花猫从桌边窜下来,将活活吓死在门口的黄鼠狼拖走了,拖走后,它接着在房门口蹲着,就像它一直以来做的那样,主人不醒来,它便不会睡去。
第5章 术-断云
花珏一觉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一个人的怀抱中,玄龙抱着他,下颌抵在他肩膀处,呼吸均匀。被窝里暖和得不像话,花大宝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进来,靠着他的背睡着;一龙一猫包饺子似的将他挤在中间。
花珏如遭劫持,一动也不敢动。
……自己是怎么睡到了床上来着?
玄龙有昨天将他抱来抱去的前科,花珏下意识地拒绝了思考。思想斗争了半天之后,他摸索着将身后的肥猫提到了胸前放着,再慢吞吞地往床边挪。
花大宝被他弄醒了,抬头不满地望了他一眼,接着埋头大睡。花珏心思一动,拎着猫脖子把他往玄龙那边塞,自己再以龟爬般的速度将肩膀从玄龙那儿收了回来。
看着男人枕上了花大宝油光水滑的毛皮,且没有被惊醒,花珏很满意。花大宝一脸狗腿样,乖乖给玄龙当着枕头,看着花珏如蒙大赦一般地直起身,轻手轻脚地开始套衣服。
此时天还没亮。他看了一眼天色,揉揉眼睛,为了不发出声响,一个喷嚏将将要打出来时又给强行憋了回去。他昨晚着了凉,计划着今天去药铺抓点药熬着喝,再给家中添补些食材……他又瞥了一眼熟睡中的男人,琢磨着龙要吃什么?
看这条龙的意思是还不准备走……甚至要和他双宿双飞。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花小先生断袖名声在外,这其中可能引起的误会大了去了。
想到这里,花珏愁眉苦脸地穿着衣服,边扣着扣子边思考着未来几天如何打算,早春清晨的寒冷中,他轻轻打着抖,时不时将放凉了的手伸回花大宝肚皮底下暖一会儿,花大宝瞪着他,他讨好地一笑。一件衣服他磨磨蹭蹭折腾了接近半柱香时间才穿好。他身往前倾,正准备把裤子也抓过来的时候,却听见身边的人动了动,当即停下了动作。
玄龙睡相很好,只小幅度挪了挪,似乎是在睡梦中觉得少了个人,被窝里有些欠温暖似的。花珏松了一口气,打算偷偷摸摸溜下床来,却见花大宝抖了抖毛,精神气十足地冲他叫了一声——“喵嗷!”
随着这一声嘹亮的猫叫,花珏勉力维持了半刻钟的宁静陡然被打破,玄龙悠悠醒转。
他一醒来,花大宝立刻便跳开了,挑衅似的冲花珏舔爪子。玄龙半眯着眼睛往他这边看了看,花珏拎着衣物的手生生僵在了半空中。
两厢对望,两厢无言。
玄龙首先出声了:“这么早,你起床么?”
花珏点点头,试图解释:“我……得去赚钱,我有个算命铺子要开。”
玄龙又挪了挪,凑得离他近了些,顺手就将他重新拽回了被窝中抱住。花珏迎头被被子裹了起来,玄龙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凉凉的东西,不带丝毫感情地道:“龙骨,拿着,你可以去卖了换钱。现在睡吧。”
花珏手一抖,险些没握住。他低头看了看,那是一小截细腻的骨骼,摸起来如同象牙般光滑,与他见过的动物骨头都不同,反倒是像某种玉。
花珏将这东西塞回玄龙手心,有些狼狈地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这个我不能收,你……好好休息。”
玄龙又眯起眼睛看他。花珏索x_ing厚着脸皮迎着他的目光,胡乱套好了衣裳下床。穿鞋时,他一只手还按在床上,突然感觉一只温暖的手盖住了他的手背,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玄龙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这么怕我?”
过了一会儿,那只手收了回去。花珏双脚踏上地面,玄龙翻了个身,口吻漠然:“寿数短还忘x_ing大,人真麻烦。”
花珏盯着他裹着被子、一动不动的身影,半晌后没见动静,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卧房,长舒一口气。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整个天地笼罩着一层淡青色。其实花珏开铺子的时间相当自由,偶尔犯懒拖到午时之后的情况也是有的,他这么早溜出来,连树上的雀儿都还没起。出了门,他又看到一只横死路边的黄鼠狼,顺手挖了个洞给埋了进去,这才慢慢地走到了楼江桥畔。
与昨日的热闹不同,这里现在分外安静。花珏看了看塌了一角的江堤,又往桥上看过去,大雨将一切痕迹都冲刷掉了,曾陷在青石板中的血迹也消失不见。他注意着寻找有没有散落的龙鳞,怕被有心人捡了去对那条断袖龙不利。
他叹了口气:“龙么……”这东西他本来只在神话书中见过,从未想过自己有亲身接触的一天。
这样的生活,未免有些不太真实。
正在这么想的时候,他迎面却望见了一抹白色的身影,正朝着他走来。
那人周身肃正,见到他时却露出了一个温润如月的笑容:“早,小花儿。”
花珏抬起眼睛,结结巴巴道了声好。对方同他一样撑着白底点水墨江山的伞,向旁边让了让:“昨日发大水,水淹过桥了,我过来看几眼。虽说现在还不妨事,但你近日记得换条路走,离河畔远些。”
花珏连连点头,走过去之后,又回头远远地望过来。那人在堤岸转了几圈后便离开了,旁边立着一辆红漆的马车,是城主府上的人马。等人走后,花珏才继续抬脚往前走。
所谓断袖,必然有个要断不断的当口,刚刚与他打了照面的人是江陵城主府中账房先生,正是花珏心头的白月光。
他是在自己十一岁时发现这个当口的,想一想,他也回忆了起来,那同样是他为数不多的、与“龙”这个字有过接触的经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补昨天的字数,记得往后翻还有哦。
第6章 术-苍色
花珏十一岁时,城中一位教书先生收了他作不要钱的学生,承诺自家书市供他随意取阅。
先生的私塾和书市紧挨着,一半儿清净一半儿热闹,花珏更偏好热闹的那一方。其他学生摇头晃脑默默记诵着课业,他就抽本传奇跑到廊上,背对向阳面慢慢看,耳旁是书客寒暄的声音。
有一天,花珏在家帮n_ain_ai收拾完碗筷,和往常一样乐颠颠地一样奔往先生处,到了却发现门窗四闭,一个人也没有。他心下疑惑,但心里却惦记着没看完的小说,于是就蹲在门前等着。
直等到正午,先生一行人才归来,花珏听屋外欢欢喜喜的,也奔出去凑热闹。
几个同门给他腾了位置,悄悄告诉他:“你来晚了,没跟着先生出去。新城主听说先生是翰林院落Cao,送了先生御笔点的断云卷呢!十二卷图,寻常人哪有这见真迹的机会?”
花珏自然知道断云卷是什么东西。边境六诏皇族没落,北诏皇子中却出了一个一笔动天下的三殿下,书画绝神,可惜登基不足月就英年早逝,未留下太多作品传世。断云卷正是他临终最后一副画作,据说全卷绘画着云雾而不显山,笔法如神。天下文人s_ao客四方打探,趋之若鹜,得到的却基本都是赝品和仿笔。
老先生得了这样的宝贝,毫不吝惜地拿来给这些学生开眼。花珏凭着同学礼让着他年纪小,大大方方地从头转到尾。这边他绕着桌子走圈儿,那边先生摇头晃脑地踱步,给门生讲画中二十七处断云的妙处,眼看着一老一少要撞到一起,老先生步子一收,发现了跟前还有个比桌子高不了多少的花珏,一时爱怜心起,兴致勃勃地观察起了这个小孩儿。
花珏扒着桌角,无知无觉的,还盯着最后一卷远山阵。几处飞白、几点浓墨,笔走龙蛇。看久了,薄纸上风起云涌,瞬息万变,一抹隐墨缓缓游走。
他有些愣神——书画他见过不少,可会动的画却是头一回见,他再三确认着,一时间惊讶得连老先生的问话都不闻。
“掩瑜,你看出了什么?”
掩瑜是先生为他定的字。花珏被同门暗地里戳了一回,醒过神来,脱口而出:“龙!”
他手虚指着几处断云相衔的部分,有点期待地往先生处看。先生面色一沉,过来仔细端详,可这处只有寥寥几笔,甚至不算全局精彩之处,除去那令人叹服的笔力,什么都没有。老先生生平最忌弟子撒谎,咬定花珏为博眼球而说了假话,一时勃然大怒:“胡说八道!这么多书看到九重天上去了,指鹿为马,哪里是个能成事的样子!”
花珏被这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斥弄懵了,自己又瞅了一眼,不解道:“我说的是真的。”
“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