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日复一日总是和他在梦里相处着,连方宇都有些怀疑,究竟哪里是现实,哪里又是梦境?
那一晚,方宇又梦见自己去了那个黑乎乎的地方,杨林搭着他的肩膀,满身酒气:“二狗子你不够意思,这地方太挤了,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若是有朝一日仗打完了,我们能出去了,你定要赐我一套顶大的宅子,别再让兄弟受这憋屈劲了。”方宇点了头:“好。”杨林用力拍着他的肩:“我记下了,可不许赖账!”
梦醒后,还是一室寂寥……
方宇下了床,洗了把脸,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蓦地一愣,跑回房间里对着镜子照了照,发现肩上赫然印着一只红彤彤的手印……
这时,方宇才意识到了什么。
第二天,他请来了一些道士,让着群人算算府内是否有着什么?想来这群人大抵都是欺世盗名之辈,皆摇着头说没发现什么异常。唯有一位道士,算出邪祟不在府中,而在方宇身上。
方宇摸了摸,摸出怀中一只用作护身符的石头塔。
那道士看见那塔之后登时变了色,称那石头塔中关着的正是邪祟,建议方宇将其赶紧销毁掉,否则恐生事端。
方宇看着那只石头塔却犹豫了……
夜间,方宇又梦见了杨林,杨林依旧抱怨着这其中太过拥挤。
后来,又来了一位异士,他告诉方宇这其中并非什么邪祟,而是他那群将士的居身之所,他问着方宇:“城主近日可做过什么怪异的梦境?”
方宇犹豫一番,如实说了。
那异士却笑了:“城主可想他们活过来?或许在下有法子。”
于是,安定塔建起来了,澎城人皆知,“安定塔”安的是澎城,纪念的是当年那场大战逝去的人们。只有方宇知道,“安定塔”安的是塔下埋葬那只石塔,安的是那群将士的魂魄……
安定塔建成的那日,那位异士笑眯眯引着方宇进了安定塔……塔内的情境令方宇又惊又喜:果然如那位异士所说,他在塔里见到了那群日夜思念的人,如梦里的一般,如当年一般……有温度的……活生生的人……
那一夜,方宇躲在塔里,和他们酣畅淋漓喝了一夜的酒。
第二日,那位异士却悄悄走了,走前留下两封信,第一封信告诫方宇:塔内之人因塔而生,故而不可出塔,不然后果不可而知。还告诉方宇,此事不可让他人知晓,否则会引来不测。
第二封信是一只锦囊,特意嘱咐方宇必要时再开启。
方宇小心遵守着嘱咐,虽然心中存有疑惑,但与惊喜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方宇日日宿在塔中,与那些“起死回生”的人一起。
再后来,方宇府中的一个小侍卫与方宇聊天时,说起当年战争中逝去的哥哥,有些哽咽,方宇没忍住,说出了要带给他一个惊喜,便带他去了安定塔。
当时的那个场景令方宇永生难忘:那个侍卫被塔中之人瓜分而食,如同林中凶猛的恶狼对待自己的猎物。尤其那侍卫的哥哥也在其中,贪婪的吞咽着自己弟弟的骨血……末了,杨林走到方宇身边,舔着嘴角的残血,意犹未尽道:“下次这样的好东西,多带些……”
方宇跌跌撞撞跑回了家,崩溃之下想起了那位异人的锦囊。
那锦囊的内容更是令方宇大过震惊:“逆天之术,自有所代价。塔中亡魂,因你而禁锢,因你而存在,永生或永灭,也由你决定。”
锦囊还附上了方法:若想亡灵活过来,须得每月生祭活人!
辰夜打断道:“所以你爷爷选择了以活人为祭?”
方涯道:“若真按信上所说,不祭的话,那群人的魂魄,便真的灰飞烟灭了。事端是我爷爷引起的,他断不可能看着……那时的那场恶战,虽令他国有些惧怕澎城不敢来犯,但也有不甘心之人前来试探挑衅,爷爷派出去的大军得胜后,绑了些俘虏,便刚好……”
辰夜拍桌:“那位什么异士怕是有心为之!若是单纯被塔禁锢的魂魄,强行破了禁咒,即使魂魄稍有损毁,也还是可以投胎的,可若是魂魄一旦沾染了血气,才真的会变为邪祟,无药可救了!”
方涯抬眼看了看辰夜:“辰夜兄看来对神鬼只是颇为了解啊。”
辰夜自知失言,恹恹道:“只是略有研究……”
元涉喝了口茶,也不抬眼:“你不必隐瞒了,我们什么身份,他想必早已一清二楚了。”
第95章 是非
辰夜看了元涉一眼,道:“既如此,你也该知道我们此番……罢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方涯悠悠道:“辰夜兄且莫急,故事还没有讲完。”
元涉道:“也对,接下来,我们说说故黄河里面的事吧!这散灵的形成,我们大抵清楚了,可是……那河里的结界又是怎么回事?”
方涯道:“这一年一年送塔里的人越来越多,丢下故黄河的尸首也就越越积越多,再后来,城里开始传起河里有水鬼的事情,我起先并没有在意,直到一日游湖时莫名翻了船……亲眼所见,才知此言非虚。此事毕竟事关安定塔,不可声张,是以,我寻了些修道之人,他们查出水下有怨气,但是怨气太深,并不是他们所能解决的。再后来,我遇到了一位云游的公子,他说他有办法解决,独自一人下了水,给我留下了三支这样的护身符,便不知所踪了。”
沐青道:“那为何这水中结界月朔时会松动?”
方涯道:“这我便不大清楚,大抵是和那位公子的仙术有关吧!”
说着,方涯掩着唇不自觉咳了两声。
元涉有意无意看了一眼方涯:“你的伤……竟还没有好?”
方涯温润一笑:“身子本就弱,好与不好,都是这样了。”
沐青道:“先前我试着查探过城主的身子,却觉得城主的伤势,不禁没有好,反而恶化了……”
元涉起身:“此话当真?你怎么……”
方涯扯了扯嘴角:“果然还是沐青兄眼利。”
沐青道:“我瞧着你的身子,不仅异于常人,体内还有着一种神秘的力量,非仙非魔,倒也奇怪。不知……”
方涯道:“我明白你的猜想,体内有没有什么力量我不懂,不过,此事恐怕确实与爷爷当年的那个梦境有关,当年爷爷许诺用他的一切来换取现世历史的改变,想来老天也不能便宜了他。自那以后,爷爷的身子便一路弱了下来,更无法出得澎城,只要稍走出一步,便会感觉肝肺俱裂、咳血不止,爷爷终是没有活过四十岁,而家父也于三十二岁时便撒手人寰,想来,我也是……”
元涉怒道:“够了,此事虽然你方家也是受害者,但毕竟是罪魁祸首,你必须活着回去跟我交差,若你死了,便休想我留你个全尸。”
方涯挑眉道:“我也是想活到你一样的年岁,与你葬到一处才好。”
元涉更怒了:“少说这等瞎话,当初你将我丢进塔里,原来是想叫我被塔中之人蚕食,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辰夜一听也起身:“对啊!你当初答应我与沐青进塔,原是没想我们活着出来吧?”
沐青拉住辰夜,低声道:“你就别凑这个热闹了。”
方涯看了看元涉:“原先,我早看出你的目的并非安安生生当个幕僚,反而对那塔的兴趣非同寻常,我便猜想你会不会是他国安来的探子,索x_ing便遂了你的心愿,让你进塔,没成想……你却成了除我方家以外,唯一能活着出来的、跟我说话的人。那时,便料想你定非等闲之辈。”
方涯道:“说到此事,却是我方涯的错,不得不与各位说一声抱歉。”方涯起身折腰施了一礼,或许牵动了伤口,又不住的咳了起来。
辰夜瞥了一眼元涉,道:“也罢,等这件事一了,这场帐终究是要算的。”
沐青道:“说起这安定塔拘人魂魄的效用,倒叫我想起先前在书中看到过的,‘魂器’一类的物什,一般魂器皆是用极y-in之地的材料打造,再施以邪术为祭,以鲜血为限,炼制出的邪器。以自身为代价,换取自己所恨之人的魂魄不可超生用困于此日日折磨。不过因为极y-in毒,代价又太过巨大,是以鲜有记录。今日听闻安定塔,倒叫我平白想起。”
辰夜道:“我看倒是很有可能,等此间事一了,我们倒是有必要查查这安定塔的来历。”
沐青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件事,也是我一直想问的,为何安定塔只有一层?塔上之前可曾有人?”
方涯道:“不瞒你说,塔上先前确实有人。”
沐青道:“另外,城主曾说当年那场护城之战,老城主他们从出城到结束用了四十天,迄今为止,这塔又存在了四十年,塔中之人不老不死,记忆却还停留在当年的那场战役中……这其间的联系……?”
辰夜想了想,感叹道:“我们沐青够厉害的啊!这都能想得到?”
方涯道:“确实有联系。”
城中恍然四十年过去了,时间让一切变了模样,唯有那座蓦然屹立的安定塔,却似将时光凝固,将长长的四十年浓缩成了短短的四十天,塔中的那些淳朴的笑脸,依旧是当时的模样,哪怕外面早已物是人非,他们的目标却永远只有一个,就是用自己的热血,换取城中的一片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