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睡,”于朗搓搓指尖的符纸留下的灰烬:“我们守夜嘛。”
床被放在了墙角。
马师傅这几天都睡在楼下,和他爸挤着。现在二楼一片漆黑和寂静,只有他们三个。
这屋子关了灯就是一片漆黑,江天晓攥着于朗的手,用气音说:“咱们真守一晚上?”
“你困了就睡,”于朗轻声回答:“我和龙克醒着就行。”
“靠,”龙克低骂:“于儿你个见色忘友的……”
“我也没多困,”江天晓忍不住说:“这屋里,真有什么东西吗?”
“不知道,”于朗说:“倒是马家人,猫腻不少。”
“嗯,我看出来了,”江天晓说:“他们一看就是心虚。”
“那个老头问题很大,”于朗头一歪,下巴抵在江天晓肩膀上:“那老头是装的。”
“啊?”江天晓愣了:“为什么?”
他看那老头一动不动,的确是脑子不大灵光的样子。
“我烧的那个,根本不是符纸,”于朗说:“一小溜旧报纸叠的。”
江天晓:“……”
“我一进屋就觉得他不对劲,这么一试,就试出来了。”
“妈的,”龙克吸吸鼻子:“所以说这老头肯定和这事儿有关,要不他也不用装傻——那你说,他装傻,他那俩儿子知道不?”
“知道,”江天晓猛地明白过来了:“刚开始他们俩不是不让咱们来守夜吗,后来又同意了。他们就是知道老头是装的,觉得咱们连这都看不出来,以为咱们是Cao包呢。”
于朗勾勾江天晓的下巴:“你还会用‘Cao包’这词儿了?”
江天晓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朗,那……他们,会不会在偷听咱们?”
虽然他们已经是用气音在说话了,但晚上村里极其安静,马家兄弟藏在楼下,不一定就听不见楼上的声音。
“没事,”于朗拍拍江天晓手背:“我设了禁音符。”
江天晓没再说话。他手里还攥着于朗的手,脑海中却抑制不住地冒出一个念头:于朗真是厉害,他总能比我洞察到更多,准备得更多,每一步,都那么万无一失。
他不是第一次冒出这样的念头,可时至今日,这个念头却让他对于朗除了崇拜,又多出一些异样的感觉。
于朗真的太厉害,太聪明了。
比我强太多了。
收到那PDF之后江天晓什么都没和龙克说,而龙克也像根本没发过那PDF一样,什么都没提。
江天晓心里明白,龙克这个态度也是一种暗示:暗示他那PDF很重要。
他看了。朗,明也。他记住了。
“哎……”龙克打了个哈欠:“这兄弟俩也是奇怪哈,不想让咱们守夜,还着急忙慌地把咱们叫来?”
“没看他们被吓得不行么,”于朗淡淡道:“屋里闹鬼是真的,但他们绝对隐瞒了很多。”
“那下一步怎么办?”江天晓问:“要不,我们先诈诈他们?”
“嗯?”于朗轻轻笑了一下:“你说说。”
“我觉得,首先,他们肯定是做贼心虚。按他们的说法,马师傅的老婆是大半年前去世的,可到了今年过年屋里才开始闹鬼,那他们怎么就直接断定这事儿和马师傅的老婆有关系?”江天晓说完才忽然反应过来,他们现在可就在闹鬼的屋里啊。
看来自己的胆子真是变大了不少。
“嗯,还有呢?”
“还有……刚进屋的时候我发现地面上坑坑洼洼的,这屋子马师傅和老婆住了十多年,地上坑坑洼洼很正常。但这墙,就太白太干净了。我猜是,这墙,粉刷过。可如果是想装修这间屋子,为什么只粉刷了墙,不贴个地砖,或者添点儿家具?”
“你这个怀疑有点儿牵强啊,”龙克接话:“可能就是他们家想省钱呢?他们也说了,请咱们的钱,娘家人给了不少。”
“这是另一点,”江天晓接着龙克的话说:“既然娘家人愿意出钱,那证明什么?证明娘家人也知道闹鬼的事儿和马师傅的老婆有关系。那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这中间肯定是有什么事儿,他们知道,咱们不知道。”
“你说得对,”于朗温柔地捏捏江天晓的手心:“那你说的诈他们,怎么诈?”
“明天早上,咱们就假装发现了什么,一口咬定是马师傅的老婆冤魂不散——”
江天晓话音未落,屋外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哭腔!
江天晓一个哆嗦,伸手就要掏出兜里的符纸!
于朗迅速按住江天晓的手:“猫。”
“喵呜——呜——”
龙克轻轻“啧”了一声:“猫**呢。”
果然是猫,**叫得急,一声比一声凄厉。
黑暗中江天晓感觉自己脸颊发烫,这……上一秒还头头是道地逼逼呢,一声猫叫就打回原形了。太丢人了这。
于朗摸摸江天晓的脑袋:“你枕我腿上睡一会儿吧,我和龙克守着就行。不用怕。”
“呃,好吧。”江天晓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身子一倾,枕在于朗腿上,闭上了眼。
第七十五章
被于朗拍醒的时候,窗外已是天光微亮。
江天晓愣了愣,没想到自己能一口气睡到天亮。看来是太累了。
他连忙起身,问于朗:“腿是不是麻了?”
“有点儿,”于朗说着捶了捶:“我动一动就行了。”
江天晓连忙凑过去给于朗捏腿,龙克在一旁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就你睡得舒服。”
“呃,”江天晓借着隐隐天光打量空荡荡的屋子:“昨晚没出什么事儿吧?”
“没,”于朗扭扭脖子:“什么都没有。”
没过多久,屋外传来脚步声。只见马家兄弟探着脑袋,慢慢往屋门口挪。
“啥子也没有,”龙克高声喊道:“你俩进来吧。”
小马拧开门,迈进一只脚,伸头看了看,才敢走进来:“没事啊?啊呀,于老板你们真是厉害……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马师傅跟在小马身后进来,支支吾吾道:“要不咱,咱……下楼说?”
“可以,”于朗起身:“正好也有事情要和你们说。”
于是,于朗,江天晓,龙克,马家兄弟和老头,六人坐在了饭桌前。
说是饭桌,其实不过是张塑料桌子,马师傅把面条端上来时,桌子发出“吱啦”的响声。
一人一大碗面片儿汤。
于朗夹了两筷子就不动了,抱着手臂,语气几乎带着几分淡漠:“小马,马师傅,我是拿钱办事,咱们的目标是一样的,那就是把你们家的事情解决了,对不对?”
小马放下手里的碗:“诶,是,当然。”
“那我就直说了,”于朗的目光像来回扫s_h_è 的灯一样划过小马和老头,最终落在马师傅脸上:“马师傅,嫂子走的时候,有冤。现在她的怨气散不了,所以出了这事。”
“你——于老板,这你别乱说啊!”马师傅眉头瞬间拧成一团,眉间出现一道深深的褶子:“一晓走得时候,我可是一直陪着的,我……”
“哥,”小马截住马师傅的话,看着于朗,脸上的表情和和气气:“于老板,这个……你看,我嫂子走得时候还不到四十,她那个病啊,到了后期也受罪,确实是受罪……你说嫂子有怨气,这我理解,嫂子人那么好,走得太早了……我们想起来也受不了,哎。”
于朗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江天晓心说这小马太j-i贼了,他这么一说,马师傅的老婆怎么都有怨气。
龙克放下筷子,支起下巴笑着说:“不是这个意思哦,小马。”
他的普通话里带着明显的重庆口音,音调高高低低,咬字也重。
“……那是什么意思?”小马目光闪了闪。
“就是说,”龙克牢牢盯着小马,略略压低声音:“她是在你们家有冤,在你们家,受了怨气。”
“老二!”一直低头吃面的老头却忽然恶声叫道:“让他们走吧!”
“爹,这,你……”小马脸色很不好看:“你吃吧,爹,不用管我们。”
“我让你把他们赶走!”老头瞪圆了浑浊的小眼,很愤怒似的,嗓子里“哼”“哼”地响:“你从哪找的骗子!”
他吼完,竟一把掀翻了面前的碗。
清脆一声响,瓷碗变成一地碎片,汤汤水水四溅开来,有不少都溅到了于朗腿上。
江天晓被老头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他想难道是这老头神志不清了?怎么突然这么激动?
于朗倒不急不恼,起身退了几步,脸上带一点笑:“小马,马师傅,我先把话说到这里,当然,要不要听我的,还是你们来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