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试探一下他?”
“也行,”于朗叮嘱道:“但是你说话要小心,懂吗?”
“我明白。”
第二天中午,江天晓和于朗龙克见到了付一东。
付一东怀里揽着个年轻姑娘,但不是上次在医院见那个。他一身西装,金闪闪的皮带兜不住他那肥硕的肚子,只能卡在肚子下面。
“于老板,”付一东苦着脸,一身酒气:“怎么了这是?我昨儿才被工商局那帮混蛋灌得家门都找不着……哎哟今天你又找我。”
“没什么事儿,”于朗笑笑:“我们现在待在武威也走不了,又不认识别的人,只能找你了。”
“哦——”付一东自顾自倒了杯白开水,咕咚两口咽下去:“我这次也算因祸得福吧,哎,这边有片地正好招商,我看着不错,准备买下来弄个旅游小镇……”
“旅游小镇?”龙克接话:“挺好,我昨天去酒吧——这边儿酒吧太少了,你弄个旅游小镇呢,我建议啊,里面搞个酒吧街什么的。”
“对!”付一东的手在姑娘大腿上拍了拍:“龙老板,你这个商业嗅觉,很敏感!”
“我敏感什么,”龙克笑着摇头:“我就是爱玩儿——诶,对了,你这种著名企业家回家乡投资的,优惠不少吧?”
“优惠么,”付一东意味深长:“优惠肯定是有一些,咳,这也看是谁,对吧?”
“说到这个,”于朗说:“昨天买药,买的还就是兰州东日制药厂的。”
“哟?”付一东咧嘴笑了:“不是我吹,全甘肃你去看吧,没有哪家药店里没有我们厂的药。”
“付老板,”江天晓放下筷子,忽然说:“我在网上看见你们厂的诗歌特辑了,就是发表在《兰州的诗》上面的。”
付一东哈哈大笑两声:“你知道为什么能发表上去吗?”
“呃,为什么?”江天晓本想接着往下问付一东为什么写那首《日记》,却没想到被付一东反问了一句。
“那个杂志的主编啊——你们不是本地人我就给你们说着玩儿了——和他表妹有一腿,嘿,他表妹得了病,他求着我帮他表妹买进口药……“
“要不说,”付一东挤挤眼睛:“这搞艺术的,咱真是不懂,境界太高了!”
一顿饭吃完,也没从付一东嘴里撬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江天晓分辨不出付一东是有意如此还是本就如此,他的态度并不遮掩,但偏偏他说出来的话,全是无关痛痒的闲话。
回到酒店,龙克朝于朗耸耸肩:“我觉得付一东挺正常的。”
于朗点点头。
龙克转而看着江天晓:“我在重庆经常帮那些老板看风水嘛,小江,你可能是太敏感了,我看付一东和那些老板都一个德x_ing。”
“啊……嗯。”确实,从付一东的言谈举止来看,他不过是个市侩的商人。
明天就是马家人的头七。
在丧葬习俗里头七这天很重要,要祭拜。而从灵术师的角度来说,如果死者魂灵不散,那么头七是魂灵最易出事的时间。弱一些的魂灵到了头七,就经不住人间阳气的侵蚀,烟消云散了;而强一些的魂灵,过了头七,则常常会彻底丧失灵智,变成煞或者魅,或者其他种类的鬼。
这也是为什么人们在头七祭拜逝者,魂灵还有一些灵智和记忆的时候,生者祭拜逝者,有助于未散的魂灵安心离去,类似一种超度。但另一方面,于朗告诉江天晓,强大的魂灵可以离开生前去世时的地方,但头七时,像受到某种磁场的吸引一样,这些魂灵会返回去世时
的地方,这时人们点香祭拜,香燃起的烟,其实是能够多多少少削弱这些魂灵的力量的。
江天晓立即明白了于朗的意思:“那明天,咱们……去一趟马家?”
于朗微微敛眉看着窗外:“我不知道这样做安不安全,那地方虽然没有警察守着,但一旦我们被警察发现,就怎么也说不清了。”
“要不这样,”龙克从手机上抬起头:“直接给警察说咯,马家其他的亲戚应该会做头七吧?我们就直接去看看。”
“但他们未必是在马家做头七。”于朗说。
“先去看了再说,”龙克顿了顿,偏过头去:“最近武威又出来个流窜盗窃团伙,警察忙得晕头转向估计顾不上管我们。”
江天晓点头,过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负责联系咱们的小林说的啊。”龙克语速飞快,几乎没张嘴,说得含含糊糊的。
小林……是个很年轻的警察,浓眉大眼,个高肩宽。大概是刚上班不久,被分配来和江天晓他们保持联络。
江天晓沉默片刻,说:“你……厉害。”
龙克眨眨眼,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笑了:“我们只是朋友关系啊,偶尔聊聊天什么的。”
“好了,”于朗打断江天晓已经天马行空的想象:“那就去准备些东西,明天晚上去一趟马家——不过,马家人不一定还有未散的魂灵。”
“嗯,好。”江天晓心说,马家人死状如此之惨,也许会冤魂不散呢?
晚上于朗竟开始发烧,三十八度五,江天晓手忙脚乱地喂他吃了退烧药,又想出去买酒精给他擦身,物理降温。
“别去了,”于朗的声音很虚:“吃了药就行。”他的脸烧得红扑扑的,嘴唇也干裂起皮。
江天晓把于朗的手塞回被窝,为他把被子掖紧,裹成一个团。
“我马上就回来,还得买点棉签给你擦擦嘴唇,”江天晓低头,嘴唇在于朗脸上碰了碰:“我先去叫龙克过来。”
龙克来了,见状“我靠”一声:“于朗也会发烧吗?”
“龙哥,你给于老师看着点体温,”江天晓穿上外衣:“我很快回来。”
“别叫我龙哥!”龙克一脸无奈。
邻街就有药店,但药店里的棉签恰好卖完了。江天晓只好又走了半个小时,到更远的一家药店去买。
来回折腾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才终于回到酒店。
到房间,站在门前准备掏房卡的时候,江天晓低头,猛地发现——房间的门闪着一条缝。
是出门的时候忘关门了吗?
下一秒,江天晓听见了龙克的声音。
“你真的假的啊,”虽然有些模糊,但听得出是笑着说的:“看把小孩给担心的。”
“感冒了。”于朗回答。
“你也能感冒吗?”龙克又笑了两声,忽然沉声说:“你是不是……”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后半段话江天晓便没听清。
于朗应了一声:“嗯。”
“那……还有多久?”龙克问。
“我不知道,但两三个月应该没问题。”于朗说完,咳了两声。
“那就好,”龙克停顿两秒,说:“不是都给他下灵了么。”
于朗没再说话。
江天晓正等着于朗的下文,塑料袋里立着的玻璃瓶却一下子倒了,和另一瓶酒精相嘭,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这一瞬间江天晓简直汗毛倒竖!情急之下他弯下腰,手一滑把塑料袋挂在手腕上,两下解开自己的鞋带。
几乎是同时,龙克打开门。
“嗳,”龙克看着江天晓:“……干什么呢你?”
“鞋带开了……”江天晓把手腕上的塑料袋取下来:“你拿一下,我系鞋带。”
龙克接过塑料袋,什么都没说。
很快系好鞋带,江天晓和龙克进屋,他走到床边,就见于朗睁着眼,直直看向自己。
“……还烧吗?”江天晓压下凌乱的心跳,轻声问于朗。
“我没事,”于朗神情温柔:“外面冷吧?”
“还行。”江天晓移开目光,从塑料袋里翻出酒精和棉签,自言自语道:“物理降温最快。”
物理降温要擦拭腋窝和关节,龙克拍拍江天晓肩膀:“那我先回去了。”
“嗯好。”
龙克走了,江天晓找了只纸杯把医用酒精倒进去,然后掀开于朗的被子,为他脱衣服。
很快,于朗身上只剩下内裤。江天晓闷着头不说话,他有太多疑问,同时也还心有余悸。刚才于朗和龙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龙克问他“你真的假的啊”,难道于朗还能装病吗?
于朗说两三个月,什么两三个月?
还有龙克那句“不是都给他下灵了么”,“他”是谁?付一东——还是我?
下了灵又怎么样?
“要不先做一次吧?”于朗忽然摁住江天晓捏着棉签在他腋窝处擦拭的手,低低的说:“我听说这个时候做,身体里更热,很舒服。”
“啊?!”江天晓撞上于朗笑意盈盈的眼睛,整个后背都麻了。
“嗯?”于朗的手顺着江天晓的手臂网上,最终用手背蹭了蹭江天晓的脸颊:“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