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殿下这句保证,臣就心安了。不知臣能为陛下做些什么?”
北辰王笑了,摸了摸座下椅子的把手,道:“太后生辰那日大家都聚在一处,自是最好下手的时机,你和你的手下,必然离木东初最近,抓住他,绑来给本王即可。”
莫静和骑着马,马儿驮着他慢悠悠的踱着,这是他前几日驯的那马,可能也是缘法,那之后就没人再能驯服了它,木东初便做了顺水人情,暗地里送了他府上,没成想这马竟还识得莫静和,只由着他骑。
他想到家里还有一个如画里走出来的夫人在等着他回家,可是这美人却碰不得。
他想到木东初以前对他的好,可他现在却要帮着造他的反。
他想到陆疏华以前什么话都跟他说,但是他现在对他的情况不能问也不能去找他。
他想到在边塞的哥哥,若是成了他哥哥必然第一个冲回来手刃了他,若是没成也必定受自己无端牵连。
……
踱着踱着竟到了宫门口,宫门已是关了,他又踱到北边的小门,这是专为值夜的将士准备的。
莫静和下马,出示小寒阁的腰牌给守门的将士看,将士对他抱拳行礼,放了他进去。
他进了宫却又不知道去哪里,他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十几年,比在莫家老宅呆的时间还要长,竟觉得这地方十分的陌生,上一次来仿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
“什么人?”
有一队巡夜的甲士上前,又是拿长刀指着他,他出示了小寒阁的腰牌给他们看。
“原来是莫掌事。”甲士的头头抱拳道,“不知莫掌事有何公务在身?”
莫静和并无公务在身,他只是不知道去哪里?
“面圣。”他听到自己这么说。
甲士头头想了想,道:“那容卑职等护送莫大人去吧。”
莫静和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在他真的看到木东初的时候,又开始犯怂,自己到底为了什么要造反。
木东初不知为什么半夜三更的在书房里练字,看到莫静和来了,只是让他走到近前。
“听说你要造我的反?”
莫静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是北辰王殿下要造您的反。”
木东初放下笔将他拥到怀里,闻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你答应了帮他?”
莫静和想跪下来,他觉得这时候跪着才安心,可木东初牢牢的抱着他,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
“答应了。”
木东初笑了笑,将人抱得更紧,低头开始亲吻他的额头,脸颊,双唇。
莫静和没有动,任由他摆布。
“那你今晚来做什么?”
莫静和叹了口气,道:“当时确实是愿意的,可出了他府门就开始后悔了。你待我挺好的。”
木东初失笑,又往下亲去,两人呼吸都开始急促浅短,最后从椅子上一直到了地上又到了软榻上,醒来后已是第二天清晨。
莫静和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依然不是木东初,而是陆疏华。
他依然一席正经的官服,坐在榻边看那本《毒经》。面容端详,四肢完整,衣冠楚楚。
莫静和觉得昨天下午到晚上自己是在演戏给别人看,看热闹里的还有陆疏华。
“你醒啦。陛下什么都好,就是这方面不知道节制,太医来瞧过你,说让你多养养,别累着。”
莫静和见到他还活着,完整的活着,觉得顿时神清气爽,什么痛楚都没有。
“你昨天编的那个故事挺好的,娇滴滴的年幼贵公子,无父无母无人做主,给家中叔伯欺凌。哈哈哈哈哈。”
莫静和得意的笑了笑,没脸没皮的道:“临时想的,还不错吧。陛下吩咐……太医说要养到什么时候?”
“太后生辰。”
第31章 第 31 章
“莫老太爷是不是不太好?”
“确实不太好,大致是不行了,陛下把李太医也派去了,不过拖到太后生辰该当不是问题。”
莫静和坐起身,他对老太爷的感情算不上不亲厚,但父母去世后,这位老太爷对他兄弟颇为照拂,是有厚恩的。
若是寿终正寝,还好说,可眼下偏偏是这样的一个时机,这病来的就委实有些蹊跷了。
“三族还是九族?”皇上既是要拖到太后生辰,那便是不打算在北辰王的事上放过莫家了吧。
“你们莫家虽然不都是忠臣良将,但陛下仁慈广德,到底对他们有所顾念,更何况那些身有功勋的。”
不动莫家?莫家历经这几代确实势力庞杂,在朝堂后宫盘根错节,早就根深蒂固,轻易动了,国本根基都有妨碍,但皇上对莫家忌惮厌恶已到了极处,这么好的机会轻言放过以后怕是没有第二位北辰王再造这个反了,实在是机会难得的紧。
“莫掌事,陛下的真心一般人要不得,你既得了,好生珍惜罢。”
莫静和怔了一怔,方明白他的意思,遂笑道:“陛下对每一位臣民都是真心一片,这是我等的福气,自当郑重以待。”
陆疏华听到此处,收起那一脸严肃,瞧莫静和形容,该是没有大碍了,拢起竹简笑道:“在下还有公务,比不得你福气,好生养着,告辞了。”
莫静和想起身送他,被他作势拦住:“你这会儿,还是躺着好,不过陛下似是交代了些旁的事情于你,在下不好参与,等等自有黄门相告。”
送走陆疏华,莫静和又躺了一会,才觉得解了些乏意。内侍小田听得动静,进来伺候更衣洗漱。
“掌事大人,陛下今日同左将军去视察军务,大致要下午才能回来。留了两份奏折,请莫大人过目后具奏回禀。”
莫静和看着那两道奏折,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皇帝设小寒阁时就有明训,小寒阁只司护卫一职,不能参与政务。但这是皇上让他看的,不接就是抗旨。
“告我状的?只我不能参政,要不你去寻个能参政的官员,让他打开,我瞧瞧。”
小田心中悲切,打今日起,他就要伺候这位主儿了,听刘公公的意思少说得个把月,指他来的内侍总管还用很关照他的口气同他讲“这位可是陛下跟前一等一的红人,你做事机灵些,若伺候的好了,以后前程不可限量。”,瞧眼下这情形,这位主儿可不像是安分老实的,这一个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微抬起眼,瞧他神色从容并不如何慌张,只拿眼瞧着那两道奏折,神色中有些好奇,却没有伸手接的意思。
“大人恕罪,奴不知,但这两份并非原稿,陛下让匿去了参奏者姓名,重新誊抄的。”
那应该不算奏折了吧。
莫静和仍迟疑了一下,方伸手去接。
还真就是告他状的,数了他几件怠慢公事的罪,把以前尹如桐带着他玩的时候做下的几件荒唐事也给抖了出来,以此批他品行堪忧,玩忽渎职,侍上不恭。
莫静和很为他们着急,要数他的罪状那真是多了去了,可奏章里提及的这几样虽未有提及尹如桐,却偏偏每桩都与他有关,其他还好说,若是指他品行不端,就势必牵扯他父亲太常卿尹大人,皇上刚准尹大人致仕荣归并亲笔文书对他嘉许了一番,这样一来不是顺道打了皇上的脸面?
还有怠慢公事的几项,送嫁梁平长公主那桩有诸多将士作证,且有出入文案为佐,证据确凿,丝毫抵赖不得,偏偏不提,说了些若有似无的小事。
比如他刚入职小寒阁的时候,因莫静和平日里惯用匕首,小寒阁所配长刀就一直悬于兵器房中,也没想着去打磨擦拭,有一次右参事巡检,先是发现刀柄有灰,抽出试了试锋刃,压根没开刃。莫静和因为这事被关了两天暴室,罚俸两月。
又比如莫静和每次直夜,心里知道木东初后宫有那些位夫人是一回事,但亲眼看着听着他们云雨又是另一番滋味,他也确实有这么个毛病,心里抵触的紧了,做起事来就会拖上一拖,有一次直夜交班的时候就晚了一炷香的时间。结果被打了一顿板子,吃了三天牢饭。
罚都罚了还要拿出来做文章……
且这样业余应当不是御史台的手笔,或是不是针对他的。
皇上给他看并要具奏回禀,是希望他辩解,还是认罪?都写一份吧,左右皇上要哪份,拿走哪份就是了。
莫静和坐在书案前,本想斟酌了一下用句。不知为何思绪就飘得远了,他想起小时候,自己坐在莫静仁的书房里,手里拿着咬到一半的芙蓉酥,听莫静仁背书:“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哥哥的声音很好听,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手里有点心,身边有哥哥,那时在他心里有两棵大树,就算天塌了,这两棵大树还是会茂盛挺拔的立在那里,一棵是他的父亲,一棵是他的哥哥,他预想的未来就是在这两棵大树下混吃等死。
再后来听到孔老夫子这句话的时候,父亲已经不在了,是吴承德同他讲的,先生而立过半不惑未到,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戒尺,稍有不慎就要挨打。
莫静和向来装“懒散愚懦”装得十分敬业,那日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开口问了一句“如果君使臣非礼,臣该如何事君?”
吴承德愣了愣,自己说话居然从这个总是心不在焉,不要上进的幼子身上有了反应,且他问了一个虽大逆不道,但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