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些话莫静和没有说出口,老太爷却也明白了,他做出的那些证据再高明又如何,压根就是到不了有司的,他身边伺候的人这样多,没有一两个大寒阁的人,皇上怎么放的下这个心,莫静和要脱罪甚至陷害大房三房都是再便利不过的事情。
“你知道我为什么最后没有喝吗?”
莫静和抬眼看他,他确实很想知道。
“方才那样坐着,像是见到了二郎,这都十多年了吧,一点没变,清清朗朗的模样,他握着我的手,那样看着我,就像他出征那年临走时一样,我的心啊,就突然像是化了。”
莫静和叹了口气,老太爷不喝这茶有太多种可能,外头胜负未定,并没有到死局;再则这杯茶也可能是老太爷的一个铺垫,就为了引出他父亲这一段。
你看啊,我之前是准备陷你于万劫不复的,弑杀祖父莫家老太爷是个什么罪名,你担得起?我们之间也不要谈什么亲情了,就谈谈二郎吧——我的儿子你的父亲,这根纽带你总不能置之不理吧,如今我为了二郎,决定放过你,你是不是也要表示一下,比如好好经营莫家,不要分了它,又比如在皇上那求个情,放过大郎二郎。
听得外头的敲门,老太爷的神色一冷,伺候的人都被打发走了,这会儿不会过来,也进不来,若是外头留存的是死士,他们会冲进来杀了莫静和,断不会这样敲门的。
“莫家都快是你的了,这些死士自然也都是你的,你又何必自断羽翼。”
莫静和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一个臣子,要私兵做什么?”他是惯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的。
方才那脚步声走近时莫静和已是听得,那人穿的不是暗卫管用的软底鞋,脚步声相对沉重且那步子听着就是从小刻意练过的方正步伐。
该是莫静珂。
外面的人也不等里屋应门,便推门进来了。
那一身的血倒把老爷子吓了一跳,颤颤巍巍的坐直身子,招招手。
“快过来,近前来,怎么这时候来了,伤着了没有?”
莫静珂道:“没有,都是他们的。外面打得热闹,却没人敢伤着孙儿的。”
原来爷孙是这样相处的……莫静和觉得自己这时候也c-h-a不上话,像个外人,想说“要不你们先聊着,我去外头看看打得怎么样了。”到底也不合适。
莫静珂和老爷子说了两句,又转过头来看他,看了许久,然后道:“莫掌事,我这一辈子想效忠陛下,可这拳拳忠君之心报国之志,陛下不要;想要孝侍父母,可父亲如今出了这种事……我们毕竟是堂兄弟,为兄可否求你,为父亲说说情,我愿一命抵一命。”
话音刚落,cao起藏于袖中的匕首,径直c-h-a入了胸腔。
老爷子只觉得脑袋中猛然轰的一声,耳边顿时没了声响,过了许久才有悲切涌出,瞠着双眸子,张着张嘴,抱着莫静珂不停地颤抖,却是一声哭嚎之音也发不出来,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莫静和站起身,走到塌前。
“我很羡慕你。”
老爷子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他,不自觉的将莫静珂抱的更紧,自己却强自平静了下来。
“你走吧,珂儿没了,我的心力也散了,你爱怎么样就怎样吧,我也管不了这许多了。”
莫静和点头,跪下给磕了三个头,走了出去。
走至门口,碰到刚要进来复命的暗卫。
“掌事。”
暗卫看着莫静和恍恍惚惚的模样,有些诧异,靠近想要扶他一把。
莫静和摆摆手。
“我没事,可有死伤?”
“有十九名暗卫受了伤,其中七名伤势较为严重,其余都是轻伤。”
莫静和扶住他的臂膀,道了声“辛苦”,又嘱咐“都先回去吧,让赵大夫好好瞧瞧;派人把这里收拾一下;再进宫向陛下回禀一声这里的情况,与陛下说详细的我晚些会写了奏折呈报陛下。”
“诺,卑职先送掌事回屋吧。”
见莫静和还是摆手,应诺告退。
第51章 第 51 章
莫静和走出院外的时候,看到老管家候在那,神情间有些焦急,见了他出来,忙迎了上去。
“三公子,大公子方才进去了,您见着他了吗?”
莫静和道:“大哥没了,劳成伯料理一下,如何处理后事,待族中长辈商议后再做定夺。”
他这话说的太平静,以至于老管家听着前半句都没明白过来这“没了”是什么意思,待回过味来,眉头骤紧,眼角皱纹深深陷了下去,过了许久,才回了一声“诺”,短促的音节也像是从喉间直接发出的一样,如同某种兽类的哀鸣,沉痛悲切又带着无望之感。
他微微颤颤的作揖,进了院子。
莫静和在院外站了一会,风打在莫静仁给他的袍子上,能觉出力道,却并不冷洌。他觉得他应该是悲伤的,毕竟是自己的兄长,血r_ou_之亲,可却连一点心痛的感觉也没有,竟还不如家里的管家,自己还真是薄情啊……
要怎么处理莫静珂的后事他还没有想好,得与族中长辈商议后再做处理,不然怕是后头会有麻烦。
“公子,屋里有贵客请见,请您回去。”
这时候的莫家能有什么客人,来见的还不是老太爷,若是专程就是来找自己的,自己在青都似也没有什么正经相熟的。
木东初?
这样想着,不敢怠慢,脚下快走了两步。
这时候他来做什么?有什么紧要的事要交代?指了人来便好,何须自己专程跑一趟?府里这样安静,当是微服而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带暗卫,这种时候也敢一个人出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莫静和一路走来,心里具是担心,真到了门口,却又怂了,本想推开的门的双手,停滞在半空,轻叹一口气,退后一步。
示意田儿敲门。
“进来吧。”
听得门内应这样应道,在门外作礼,恭恭敬敬的回了一句“诺。”
木东初正坐在案前把玩一方镇纸,玉的质地算不得上好,方方正正的一点雕饰也没有。
“臣莫静和请陛下圣安。”
木东初没让他起来,莫静和就这么跪着,跪了许久。
皇上这是生气了?自己似乎并没有做什么惹恼他的事啊,朝里也没听说有什么异样,那是宫里出事了?
“陛下一身系天下安危……”他原只是试探x_ing的说一句,没成想还被木东初打断了。
“朕记得你屋子里以前用的镇纸是一方形容十分灵动有趣,又说不清名讳的瑞兽,何时改用的这个?”
莫静和实在诧异于木东初的记x_ing这样好,他上次来他这屋少说也有七八年了,竟还记得他用的是个什么样的镇纸。
“那块臣不小心给弄丢了。”
“什么时候弄丢的?”
莫静和本以为木东初只是随口问问,敷衍了一句,没想到他还追问了下去。
“得有两三年了吧。”
木东初笑。
“四年吧,你这么好的学问不做功业文章也便罢了,不记日记,甚至不与任何人有书信往来。你走了之后朕去了你在偏殿和小寒阁的住处,除了小寒阁公文中的批复,你是一点笔墨痕迹也没有留下,那日看你临的帖也是找不着了。”
莫静和道:“实是臣才疏学浅,不敢写,怕引了人笑话。”
木东初呷了口茶,搁茶碗的声音有些响,莫静和忙俯下身子。
哎,木东初心里叹了口气,他明明就是想他了,才趁着夜色过来瞧瞧他,没成想见了面又成这样。
“起来吧。”
莫静和抬头看了他一眼,似是真的不这么生气了,才谢过恩,站起身来。
“朕有两个嫡子,你觉得谁好?”
莫静和又往地上跪。
“陛下。”您饶了我吧。
莫静和从小就憋着躲这种事,如今正主就这么摊开来问他,这是他的家事,自己怎么看有什么关系?
“你真的……与他们不同。”
莫静和不知道他说的不同是什么意思,他不想和他们不同,他想就这么无耻的躺在先人的功劳簿上,庸庸碌碌的混吃等死……
“哈哈哈哈哈哈。”
木东初毫无预兆的笑了。
莫静和又俯下身子,心里感叹,伴君如伴虎啊。
“论起来,齐贤还是你的老师吧,他那桩谋逆案中莫家也该是出了力的吧。”
当年的这桩谋逆案,说起来也有些莫名其妙的意思,齐贤他老人家爱吟诗作赋,风雅之余也好钻研玄学,尤好卜卦测字一类,许是忧国忧民的紧了,一日在家里卜了一卦国运,也不知怎么解的卦,就说下一位国君会落于沁阳氏族之中,沁阳氏族又属齐家最大。老爷子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把这一段记了下来,下人收拾老爷子手稿时不慎看了去,这件事就此闹了开来。
谋逆是大罪,齐老爷子是万保不下来的,木东初说齐贤算是莫静和的老师,是因为老太爷与齐老爷子私交甚笃,曾延了他来族学讲课。又说莫家在谋逆案中出了力,是指事后老太爷设法保全了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