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愣愣的看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晚了,早些安置吧。”
皇后伸手拉住皇上的袖子,她没敢太用力,皇上衣裳的料子也滑,眼看着袖口从她的掌间滑过,木东初还是停了下来,回头看她。
“陛下,若妾不姓柳,您当初还会娶妾吗?”
木东初想了想道:“不会。”
这是他与柳相的一个交易,给柳家声誉地位权利,柳相要帮他制约外戚、莫家,迎娶柳家二姑娘不过是为了提升柳家地位的手段,迎娶之前从未蒙面,谈何感情?没有感情,为何迎娶?
“妾还有一个问题,若莫静和是个女人,您是不是当初会娶她。”
木东初想了想,还是道:“不会。”
后宫中这么多位置,都能是莫家的人,唯独皇后之位不能,莫家当时正值鼎盛之势,若再出个皇后,只怕再无力量能够制约抗衡了,后宫也不是没有男人,但唯独莫静和,他无法给他皇后之位,却也不愿纳他入后宫。
木东初转过身,对她道:“安心做你的皇后,无论是哪个皇子继位,你都是他的嫡母,享太后之尊,不好吗?”
皇后道:“妾是女人,对妾来说,尊荣地位不过就是摆设,妾真正想要的是陛下。”
“你是朕的皇后,对朕来说至关重要的人,朕敬重你,怜惜你,你要的,朕给不了。”
“因为已经给那个叫莫静和的了吗?”
木东初十分郑重的点头:“是,后宫的那些算计手段,朕心里还是有些数目的,今日也把话摆在这里,你若要对莫静和做什么,别怪朕不客气。”
若不是皇后此刻正端坐着,听了这话怕是要立马跌倒的。
“妾能做什么?除去皇后的名位,妾不过是一个弱质女流,他莫静和是个男人,还是莫家的人,柳家如何和莫家比,妾敢对他做什么?妾还没有做什么,他已经把妾生吞活剐了。”
木东初笑:“当初莫夫人和她长兄的事,朕还记忆犹新,其中还牵连了二十八条内侍奴婢的x_ing命;还有三年前何婕妤的事;一年前陆夫人的事……随便数数,你身上竟也有百来条的x_ing命,你同朕讲,你不敢?朕一直不说穿,只因为你是皇后之尊,为朕育有二子,柳家这些年也为朝廷做了不少事,那些后宫也并非全然无辜,朕才姑且纵容于你,还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毫无留念的走出了皇后寝宫。
莫静和这两天都在想柳家会如何反扑,打的虽只是一个内侍的板子,不过是自己打的,这几下就像是打在了柳家的脸面上,他们要是能坐吃这样的暗亏还不报复回来,以后必是人人都认为他们好欺负了,好拿捏了,他们如何受得了?
这一等就是好几天,竟然都是风平浪静的,倒是听说柳相在朝堂上又和席少凉卯上了,想想柳相不会小肚j-i肠,自己这里报复不到,就找席少凉麻烦吧,不过他们也是三天两头的不对付,席少凉倒是不用cao心的,他那个大公无私的做派,真要能让柳相抓到什么把柄打击报复的,柳相也不会和他光朝堂上瞎吵吵这么些年了。
这些日子太子倒不如莫静和这样磨刀霍霍,还有些小兴奋的等着柳家出招,他更多的是担心,担心母亲因此不悦,他对母后而言已是弃子,如若皇后为此事记恨他,他该如何自处。
本宫明日进宫一次,向母后赔个礼,母后看在本宫诚意谦卑的份上,会原谅宽宥本宫的吧。
“好。”
其实不好,这么做一点好处也没有,皇后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就是面上摆着笑,说一两句“不过一个内侍,殿下何须跑这一趟。”也足以伤了太子的心。更何况皇后心中有气,又不看重太子,必是明里暗里多有为难,太子这是送上门让皇后欺辱。这种情况下,皇后能感知他的诚意?
其实他下午还在琢磨,柳家一点反应也没有,该不是还没有触到底线吧,左右是把柳家得罪了,干脆得罪到底吧,不知道这些内侍奴婢看了瓜儿这场会不会守些本分,若是还不守本分,再找一个出来整治整治也是不错的。
莫静和父母没得早,他不太明白和母亲当是如何相处的,努力了回想一下自己的母亲,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毕竟十六年了,那时自己也只有两三岁的样子,只模模糊糊的记得母亲用手中的一摞书轻轻抬起父亲的下巴,周围似还有桂花飘落,她眼神中带着娇嗔,浅浅一笑,父亲也回以微笑。
眼下即便明知这趟去见了皇后不会有什么好,也不好开口阻止太子走这一趟,也许这便是人子当为之举吧。
第83章 第 83 章
太子这两年除了重大的仪典鲜少进宫,对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既陌生又恐惧。
他是下午去的,大清早的皇上有一堆国事要处理,皇后也要和夫人们话话家常,先去的木东初那,木东初看着这个过了年就要十三岁的儿子竟也没什么特别想说的,官面上嘱咐了两句要好好念书,不懂的多向吴承德请教,好好习武,注意身体,最后说了一句“不要总莫静和过不去,他让着你,你也要知道些分寸。”
又去了皇后那,皇后正在午睡,他就在门口等了一会,快未时了皇后才出来见得他。乍一眼都有些认不出了,精神头好了许多,衣裳穿得也有了太子的模样,长高了些,似也壮了些。
“今日怎么想着来看本宫了?”
太子打手势,璐儿翻译。
“莫静和打了母后指给儿臣的内侍,儿臣特来赔礼。”
皇后问:“听说那时你就在边上?”
璐儿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一般做母亲的这时候是不是该问一句“听说那东西是因为没扫净雪受的罚,我儿可有磕着碰着?”,就是不如这般殷切关心两句,至少也不会对当着这么对随侍的内侍奴婢这么不给太子脸面,让太子下不来台的。
“在的。”
太子跪地道:“儿臣当时应当阻止他的,儿臣错了。”
说到底不过就是打了个内侍,倒反倒让太子下跪请罪……
太子与吴承德请了假的,吴承德还是来了,三年了,一天没落下,不到这个点来太子府走一遭反是有些不习惯,太子不在,莫静和又是他的学生,就煮了茶陪着坐。
吴承德翻看着昨日给太子的功课。
“这些都是你教的吧?”
莫静和递了茶给吴承德。
“我那点学问您还不知道,哪会教殿下,陛下派仆来不过看仆会吃会玩,照顾些饮食起居。”
“青都没人了?要堂堂莫三公子来照料殿下起居?你这茶煮得倒是真的好。”
莫静和笑,自己也喝了一口,确实不错,笑得更为得意。
“左右赋闲在家,就想着给自己谋个将来罢,这不就恬不知耻的在陛下那请了旨,来太子府打打杂,混个脸熟。”
吴承德放下手中的茶碗,觉得跟他争论他为什么在这里这个问题没意思。
“你觉得殿下能继位?”
莫静和笑:“不知道,只老师与我今日在这里喝茶,若是殿下不能继位,老师与我换个地方喝茶,其实是一样的。”
若不是田儿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绝不会相信吴承德这样的当世大儒会和莫静和这样的俗人在这里谈这么世俗的问题,只他们什么问题都没有细谈,面上浅浅的带过,心里却全是通透了。
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吴承德当了太子三年的老师,莫静和更是一头扎进了太子府,谁如今想要改换门庭都是不及了,只有死磕。
莫静和这两日都在想怎么让吴承德全心全意的帮太子,越想越觉得,其实不必这么麻烦的,只需要点一两句就够了。
他把吴承德的一生细想了想,吴承德有才吧,是大才,有德吧,是大德,他的才他的德是希冀在朝堂上有所施展的,而不会只是这样教教自己读书,教教太子读书,木东初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这么些年尽给了他些编书、教书的活,却又让他给太子教书。他如今刚过知命之年,阅历精力都是最佳的时候,若是此刻太子继位,他这个做老师的,必是最可信的人,要委以重任的,吴承德在当今皇上这里得不到施展的抱负才华,就有可能在太子这一朝实现,他会帮太子的,他给太子教了这么多年的书,也只能帮太子了。
他缺的只是一份信念,莫静和来之前,太子是哑的,一个哑巴如何继位,太子身边一个人没有,一股势力没有,唯一能信的,能用的,只有一个内侍,一个丫头,势单,力薄,连母家的支持都没有,怎么可能继位。
所以他问莫静和:“你觉得殿下能继位? ”
他平生第一次这样问一个人,因为他心里太没底了。
其实就是莫静和回答他“会的。”他也未必心安,莫静和才多大,十九刚过,二十不到,当年自己还说他“懒散愚懦”,即便他背后有莫家又如何?莫家如今虽还是士族之首,但声势已大不如前了,要想再如过去那样左右朝堂,毕竟不容易了。
可从他再一次在太子府见到莫静和,莫静和在他跟前行师生礼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似是不同了,这人和他印象中非得到了最后一刻才把书背出来,才把字写好,听课的时候总走神,功课常常交不上来的莫静和不同,眼前这人沉静端和,内敛稳重,一点他这个年纪的毛躁之气都没有。
他想或许莫静和对太子的课业也会有兴趣,于是他给太子出了一道“士族之祸”的题,他更想听听莫静和的想法,想起他过去在自己跟前受教的时候,竟是一道正经的题目都没有回答过,倒是问了自己“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如果君使臣非礼,臣该如何事君?”这样大逆不道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