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置可否地弯了弯唇,示意她继续。
她后退几步,也不嫌脏,直接靠在身后斑驳老旧的水泥墙面,抬头去看天:“我还知道,柏年的死跟你脱不了干系,对么?”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天空,别说是星星,就连月亮的影子都是暗沉沉的被阴霾所遮蔽,给这杳无人迹的荒僻更平添几分幽冷——自吴浅吟开口起,我平歇了许久的杀意又悄悄地冒出了头,未免打草惊蛇,很快又压下了,只是听她说话。
她也不在乎我的反应,只是自顾自说着:“柏年和我分属不同的阵营,虽然都有意夺下基地的控制权,但毕竟两方还要保持着明面上的和平,轻易不肯撕破脸——所以她被除掉,我还是挺高兴的。”
“她是军部的人,那么,你又属于哪一个势力?”我不动声色地问道,对于柏年的死因,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呵呵,你总会知道的,现在么,还不到告诉你的时机。”她故作高深地冲着我偏头一笑,眼里闪过一抹算计。
我控制住想要立即扼住她脖颈的冲动,换了个问题:“我觉得,你和你的小情人,对安然太热情了,原因是?”
她在听到“小情人”三个字时眼神一闪,却不露破绽地笑笑,仿佛没有听见一样:“你多虑了,我与安小姐素昧平生,更没有什么要害她的念头。”
看来是不肯说了。
她见我沉默,忽然自嘲地一笑:“难道你不好奇刚才我的变化么?”
——比起我自己,安然的更重要,这是我不用思考就能够确定的事。
不过,既然她不愿意承认,那不妨听听她愿意坦白的内容,我也很好奇,她会怎么定义自己。
“我被注射过一种试剂,改造了身体,我想,萧医生对此也不会太过陌生吧?”她挑眉看着我,眼里有几分笃定。
我冷冷地勾唇,不回话——正如我能够感受到她不同与常人的气机,她能够感应到我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她说的试剂,却是勾起了我在b市研究所的回忆:“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她耸了耸肩,笑意渐深,眼中却闪烁着浓浓的苦意,“这种试剂让人的细胞活力增强了数百倍,刀枪不入,百毒不侵,被视作是生物学上的奇迹……但是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承受试剂的改造,而没有人能够逃得过试剂的副作用。”
我想起了自己曾经用那些针剂做过的实验,好似不在意地问道:“什么副作用?”
“新鲜血肉的渴望,难以抑制的杀意,撕碎一切的冲动以及,对亲近之人愈来愈强烈的独占欲,”她使劲闭了闭眼睛,像是要通过这个动作忘记什么,“这种失控的暴虐情绪会渐渐占据你的大脑,直至将你彻底变成一个没有思想的丧尸……也许,比丧尸更可怕。”
“就像你刚才那样?”我一点儿都不在意触碰到她的痛脚,甚至有些乐意为之。
她恼怒地瞪了我一眼,随后无奈地苦笑:“……是。”
“没有办法?”尽管不抱希望,我还是存着试一试的想法问出口。
“呵呵……”她只是笑,我却已经明了这是个无解的题。
“我有两个请求。”笑了一会儿,她忽然看着我一脸认真地说道。
“你说。”我点点头,决定给她一个说出自己遗言的机会,至于是否答应,还要看她的要求,及我的心情。
“你的队友吴放歌,是我的亲兄长,虽然他并不知情。”她见我神色并不意外,于是接着道,“我的身份其实并不重要,因为我的任务与你并无直接关系;除了我以外,还有别人在注视着你,还有你完全无法与之抗衡的势力在控制着这一切。”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只迷你的通讯器递给我,“这是上线发指令的信号器,用的是特殊频道,没有固定时间。一个星期前我得到了迎接你们到来的讯息。”
——这个通讯器,与我在瞿速身上搜到的一模一样,这是不是代表着,他们也来自同一个势力?
一个星期前,也是我们遇到瞿速的日子。
这是否也说明了,我们的行程,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个隐藏势力的掌控之中?
说实话,这种感觉真的太糟糕了。
把玩着通讯器,我问她:“你的请求是?”
“第一,不要为难我亲近的人,不知者无罪。”她指的是吴放歌和宋奕纾么。
“第二,请你杀了我。”我终于将目光落在她脸上,试图看出她说这番话的真心程度——她不是第一个对我作此请求的人。
想起那个坦然赴死的丧尸王白苏,我忽然问了一个以前我不会关心的问题:“为什么?”
她苦笑了一下,摊开自己的掌心看了看:“我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发作起来就是六亲不认,间隔一次比一次短,最近更是频繁,我真怕哪一天自己清醒不过来;我更怕有一天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自己身边是阿纾的尸体。”
我看着她出了一会神,眼前却不期然浮现了安然的音容笑貌,心里一紧,竟是感同身受的后怕。
“好。”我听到自己冷淡的回答。
下一秒,我攥住了她的脖子,在她脸上扬起苍白而虚弱的微笑时,果断地捏碎了她的颈骨。
与此同时,我感觉到了安然的气机。
放开手中已经没了生息的吴浅吟,任她的尸体骤然跌在地上,我有些愤恨:早知道会被安然看见,我是怎么都不会出手的;就算真要取她性命,也不该选择这种时候。
这巧合,真是教人恼火。
看了看天色,方才与她对峙交谈的时候没有注意,竟然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那么久。
第一缕晨光透过云层落下来,我看到安然脸上的痛心疾首与不可置信。
三两步上前想要握住她的手,她却后退了一小步,攥着塑料袋的手指白得泛青,眼中满是复杂。
心陡地一颤,像是有什么脱离开来,晃晃悠悠地漂浮到了半空,没有着落。
我不由升起了一丝恐惧,连忙拥住她的肩膀,柔和下声音安抚道:“眼见不一定为实,我可以解释。”
——等此间事了,我一定要把吴浅吟的尸体扔去喂丧尸,从此以后再也不对除安然外的任何人心软。
我发誓。
当然,前提是要安然愿意听完我的解释。
她试着挣了挣,没有挣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冷静了下来,沉声说道:“好,我听你说。你先放开。”
我选择性地忽略了她最后一句话,不但没有放手,反而用力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都搂进了怀里,确定她逃不掉,这才觉得那丝恐惧退了开来。
胸前依靠着她柔软的身体,我快速思考着:要怎么解释?说吴浅吟是吴放歌的妹妹?说她是个形同丧尸的怪物?说她求自己杀了她?似乎哪一条都不能告诉安然啊……至少,现在还不到告诉她的时候。
——那么,要说谎么?
我转念一想,下意识地编了一个借口:“我早上去给你买早餐,无意中发现她有些不对劲,跟着来到这里,就看到一座研究所,而她像是受了刺激,正在大肆杀戮,不得已,我只好将她制服。”
——半真半假的事实,更容易取信。
“你所谓的制服,就是杀了她?”安然半蹲下探了探她的脉息,随后冷着脸看向我,似乎不满意我的回答。
被她的目光看得心一揪,我拉着她三两步走到研究所前,指着地上那几人凄惨的尸体辩解道:“你看看他们的样子……如果我不阻止她,就会有更多人遭殃。遗憾的是,我没有能够在不杀死她的前提下制服她的本事。”
——为了在安然面前博回印象,我甚至毫不迟疑地扭曲事实将自己塑造成了无私奉献的英雄主义者,看起来,效果还不赖。
“怎、怎么会这样?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扫了一眼那些尸体,安然捂着嘴巴惊叫一声,看向我的眼神里好歹褪去了几分冷意。
我连忙趁胜追击,带着她进入研究所参观,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他们用活人做实验,偷偷服用异能者的脑晶,又没有足够的技术化解,所以才会引起这种悲剧……”我一面指着玻璃房中昏迷的实验体,一面给安然强调研究所和基地掌权者的黑暗之处,借此弱化刚才的事带给她的巨大冲击。
等到我们将整个研究所都探遍,天色也慢慢亮了起来,安然叹了一口气,反手牵着我走了出去——我心里一喜:这是……
却见她带着我又走到了吴浅吟的尸体边,垂着眼帘并不看我,只是淡淡地说道:“先把她安置在你的空间里,其他的,再从长计议。”
“先回去吧。”松开了我的手,她自顾自往前走,脸上不露端倪。
我以为她是不准备计较了,但没想到的是,自回到住处起,她再也没有主动与我说过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有没有人猜对我们小安子的反应!她决定不鸟坏蛋小美羊君了~~
小美羊急得咩咩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