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天下第一,陈希风听到这四字双眼就是一亮,他郑重地对吴妙妙道:“愿闻其详。”
吴妙妙捏住一缕青丝在纤指上卷了几圈,气定神闲地道:“不知公子听没听过关于洪武爷的一件故事,开国之初,洪武爷游览过一座废寺,游览时寺庙外有近卫把守,庙内也没有一个人,但寺庙的墙上被人画了一副和尚的像,画像旁边题了几行偈语,墨痕还没干,写得是‘大千世界浩茫茫,收拾都将一袋藏。毕竟有收还有散,放宽些子又何妨?’洪武爷看到之后大怒,命令近卫找出题字的人,但始终没能找到。”
这个故事�c-h-a��离题万里,陈希风不知道吴妙妙在卖什么关子,便道:“这个故事我知道,洪武初年,太祖政令有些……嗯……严苛,故有高人题此偈语,但这个故事和姑娘要成为贼中的天下第一有什么关系?”
一只小小的玉兔水灯从小舟身边随着流水掠过,吴妙妙随手一捞将那玉兔灯捞起,放在自己与陈希风之间,她骄傲地微微扬起下巴,道:“题这偈语的高人是我的师祖爷爷!他题这偈语其实是为了师门比试,我师祖爷爷的师父是一位顶顶厉害的贼祖宗,人称盗叟,他一生收了两名弟子,为了决定让哪一个弟子继承自己的衣钵,便立下考题,谁能在天子面前神不知鬼不觉地题下这偈语,又不被天子捉住,谁就胜了!那两名弟子中,只有我师祖爷爷一个人做到了。”
说到此,吴妙妙看了陈希风一眼,见陈希风已经听地入神,觉得《吴妙妙传》已有了五成把握,立刻趁热打铁继续讲道:“只是我师祖爷爷赢了以后,另外一名弟子并不服气,便离开师门自立门户,另收了弟子,并与我祖师爷爷约定,待他们的弟子各自学成出师以后,要由弟子们再比一次,决定谁来继承师门正统。近百年间,这比试已不只是我师门之争,世间有名气的盗�j-ian��想分个高下,便约定每十年一次,来一场天下群贼之争,江湖中人称之为贼宴,谁偷的东西是众盗贼公认的最难偷,谁就是�j-ian��的天下第一。”
陈希风已经从身上摸出一个装满墨汁的小竹筒与纸笔开始奋笔疾书,写着写着听吴妙妙不再讲,他才停笔,意犹未尽地问:“精彩!那姑娘说自己马上要成为天下第一,是偷了一件什么东西?”
吴妙妙迟疑了一刻,又打量了陈希风两眼,怎么看眼前都只是个斯文柔弱的书生,她心里又惦记着《吴妙妙传》,便手腕一翻掌中多了一件东西。陈希风抬眼细看,吴妙妙掌心放着一面圆圆的牙牌,在灯火下温润生辉。
吴妙妙道:“我偷了锦衣卫指挥使的牙牌,除非他们谁能偷来天子玉玺,不然我赢定了!”
只听“咕咚!”一声轻响,陈希风手中湖笔跌进了秦淮河水,他心中虽然已有准备,但亲眼看见吴妙妙这样一个娇小美貌的少女偷走了锦衣卫指挥使的腰牌,还是被震了一震。
吴妙妙将牙牌一收,神采飞扬地道:“群贼之争、众盗之会,陈公子有兴趣去亲眼看一看吗?而我吴妙妙要成为天下第一的盗贼,又值得公子写一写吗?”
吴妙妙这番话算是拿住了陈希风的软肋,能有亲见如此武林盛事的机会,陈希风是无论如何都不想错过的。陈希风皱眉,犹豫一阵,认真问道:“敢问姑娘,这算邀请,还是挟持?”
吴妙妙眼珠子一转,道:“是邀请是挟持,只看公子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公子要是愿意自然是就是邀请,我定然奉公子为上宾。”她这话说的狡猾,言下之意还是挟持,却又说成一切看陈希风决定。
陈希风见吴妙妙这样无赖,忽然想到了陶�c-h-a��,只是当初在太湖被陶�c-h-a��抓走,陶�c-h-a��是理直气壮地挟持,如今的吴妙妙好歹态度客气多了。陈希风不自觉地叹了口气,道:“那在下想送封信回家报平安。”
吴妙妙顿觉《吴妙妙传》已经成了七分,她立刻喜笑颜开,道:“理应如此。”
“啪!”一声醒木拍案,店中诸人精神一振,说书先生清了清嗓,朗声道:“说英雄,道传奇,评一话《游刃客传》江湖记,上回书说到‘商问秋策反秦公子,罗刹女腹背皆受敌’……”
一名容貌平平做书生打扮的青年坐在一僻角落,闭着眼听说书人�c-h-a��如痴如醉。不消多时,一身灰衣头戴斗笠身材高大的男人上了茶楼,径直走到这桌,在青年面前坐下,脚步声轻不可闻,但青年却瞬间睁开了眼看向了了来人。
灰衣人摘下斗笠,往桌上轻轻一抛,�c-h-a��一张极英俊的面庞来,双眉如剑、鼻若悬胆、唇薄而色重,右眼角有一道疤痕,戾气横生,不是陶仲商有又是谁?
陶仲商对青年礼貌地一颔首,道:“还能喝茶听书,看来你对贼宴志在必得。”他语气平淡无奇,叫人分不出这句话是在嘲讽还是陈述。
青年本来听书正听到兴头上,一闻贼宴二字脸色立刻灰败,没精打采地道:“反正我也赢不了吴妙妙,努力也输,不努力也输,怎么都要输了被师父打断腿,当然要趁腿还在多过几天好日子,我说陶兄,你的麻烦比我大多了吧,拂剑门、接天阁、旦暮崖,哪一个都赶着要你的命,你还有�c-h-a��笑话我?”这青年名晏子翎,也算盗叟门下弟子,他的师祖爷爷当年输给了吴妙妙的师祖爷爷,从此盗叟门下两支争执不断。
陶仲商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他道:“拂剑门、接天阁、旦暮崖哪一个都要不了我的命,但你师父很快就能打断你的腿了。”
晏子翎忍无可忍地道:“你到底找我来干嘛?”
陶仲商将一个油纸包裹放在桌上,推向青年,竟然颇温和地笑了一笑,道:“自然是来帮你一把,这里面是接天阁的《夺日剑谱》,你带去贼宴还愁赢不过吴妙妙夺不了魁?”
晏子翎登时将那油纸包一把按住,大袖将油纸包遮了个严严实实,他看陶�c-h-a��的眼神变得非常古怪,低声道:“怪不得……怪不得接天阁对你穷追不舍,你这是想帮我,还是祸水东引?”
陶仲商也压低声音道:“你赢了贼宴之后,是要还给接天阁还是要怎样我一概不管,接天阁找你的麻烦,你大可说是从我这里偷的,说不定还能和接天阁结个善缘,何乐而不为?”
晏子翎问:“那你想我为你做什么?”
陶仲商道:“带我去贼宴,不管是偷是抢,帮我拿到一件东西。”
说书先生正说到精妙之处:“只听商问秋舌灿莲花,说的秦公子心念大动,要与他一同对付罗刹女了!”
第26章
“……送了这一程,商问秋转身再与众人一拱手,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正是:
莫问俺家归何处,再向江湖觅影踪。”
说书先生将最后一句讲完,满座人大声喝起彩来,一个年轻小子捧着托盘,躬着身挨座讨赏钱。
“嗒。”一块碎银被抛进托盘,看着起码有五钱重,若是平常茶楼中,打赏这样一块碎银绝对是名豪客,但托盘中却白花花一片都是银锭,显得这五钱碎银分外寒酸。这讨钱的小厮都愣了下,抬眼一望,这一桌坐着一对青年男女,小厮摸不清这二人关系,还是眉开眼笑地说:“谢二位赏。”
这二人衣着并不张扬,容貌却都很打眼,扔钱的少女生得娇俏动人,美貌中不带半分闺阁弱质;而另一名青年眉眼清俊、斯文地很有书生弱质。
少女扔完五钱银子后,青年还有些肉痛地说:“少给一点吧。”
小厮不由得多看了这二人一眼,才捧着托盘去了下一桌。
这对青年男女当然是吴妙妙与陈希风。
吴妙妙与陈希风出了金陵城,一路直奔抚州而来。结果到了抚州城,打尖住店歇一晚后,妙妙姑娘就带着陈希风找了个茶楼日日报道,连听了三天的《游刃客传》,这茶楼装潢一般、茶水一般、点心一般,花销还高地可怕,弄地陈希风每日来只是喝茶,花生也不敢多吃一颗。
吴妙妙听了书犹觉不足,回味似地砸砸嘴,扭头就问陈希风:“陈公子,我有一事存疑已久,这《游刃客传》里的商问秋,是不是陶�c-h-a��?”
陈希风头痛地问:“很明显吗?我写的时候自觉改动有七成。”
“真是啊!”吴妙妙喜滋滋地一拍掌,道:“公子不必担心,一点都不明显,是贼的消息总要灵通那么一点,那么,我再猜‘白马剑”是拂剑门的任不平,‘秦公子’是接天阁的独孤斐?”
陈希风是真的对吴妙妙服气了,听书听到这种程度,妙妙姑娘大概也是贼中第一人,不过听到“拂剑门”与“接天阁”倒触动了陈希风心中一件旧事。他犹豫片刻,还是向吴妙妙道:“妙妙姑娘消息灵通,那我也想请教一件事。”
吴妙妙对陈希风态度一向客气,自然道:“公子请讲。”
陈希风道:“陶仲商与拂剑门和接天阁有什么纠葛?”
吴妙妙抓瓜子的动作一顿,她饶有兴趣地看向陈希风,问:“这件事在江湖里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公子不知道吗?那恕我冒昧一问,无量榜一劫后,公子与陶仲商是什么关系?”
陈希风被问地愣住,什么关系?他与陶仲商同行半载,也算曾同生共死、也有过性命相托,他还写了一本《游刃客传》,但真要问他陶仲商是个怎样的人,他与陶仲商是什么关系,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