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茵稍微放心了一些,将铜签收好,此时厨下的酒菜备齐,店里的伙计一手捧着一个大托盘一阵风似地上好饭菜,又匆匆而去,四人等了许久腹中饥饿,开始用饭。
魏管事驾着马车带着魏朗的尸体回到城南魏府,魏府现在是一座空府没人看门,门上挂了一把巨大的铜锁,魏朗跳下马车,摸出一把钥匙开锁,将魏朗的尸身搬进了大门。
深秋将至,这些日子府中无人洒扫,庭院里堆积了一层落叶,萧索顿生,而满地的落叶中,站了四个人,其中三人穿着一袭黑色斗篷,为首者大约三十七八岁,眉眼又细又弯、天生一副笑模样、背上负者一杆长枪,是元震亨。
元震亨手中长枪一转,向魏管事道:“你把魏朗的尸体交给我,我让你死得痛快点。”
魏管事带着魏朗的尸体后退了一步,神情中满是戒备,问:“旦暮崖还想做什么?”
元震亨看起来在笑,他说:“魏朗既然在灰谱之中输了,就该懂规矩,老老实实等着旦暮崖来取魏府满门性命,崖主慈悲,魏朗驱散了奴仆弟子他不计较,但魏钰是不能活的。”
魏管事面无表情地道:“少爷在青城龙门,你们旦暮崖有本事就去青城杀人。”
元震亨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开口道:“这不好,会乱了顺序,崖主命我们拿到魏朗的尸体再放出话,如果魏钰不来,就把魏朗的尸体剁碎喂猪喂狗,这样你说魏钰会不会出来?”
魏管事瞳仁一缩,眼神瞬间变得怨毒而愤怒,他忽然脱下自己的外衣拧做一条长绳,将魏朗的尸体牢牢绑在了自己的背上,冷笑道:“原来旦暮崖平时只喂你们吃死尸腐肉,怪不得一个二个穿得像只黑老鸹。”
元震亨听魏管事先将他比作猪狗又说他像乌鸦,又细又弯的眉眼顿时拉直,眼中满含杀机,厉声道:“宰了他!”他身后三人立刻亮出兵器,�c-h-a��魏管事。
那三人一人使勾,一人使杖,一人使斧,对魏管事形成合围之势,几人立刻缠斗起来。魏管事全然不惧,拉出架势,使出一套六合腿法,他名义上是魏府管事,但从小在魏府长大,是魏朗的奶兄弟,魏朗自幼时起练六合腿法就常由他喂招,故而魏管事的腿法也称得炉火纯青。
元震亨在旁冷眼窥看,这四人已拆了百招有余,魏管事武功不弱,若无负累说不定能赢过他手下三人,偏偏这蠢货负着一具百来斤的尸体,转移腾挪总要慢上一拍,体力消耗也极大,斗了这些招已是强弩之末。
元震亨见魏朗气喘吁吁,他寻着一个缺处,忽然提起子母枪对着战圈一掷,这一枪时机掐得极准、发力极大,能穿过其它三人间的空隙,直直穿透魏管事与他背后的魏朗,将这一人一尸牢牢钉在魏府的大门上!他虽然可以不出手,他手下三人已足够将魏管事格杀,但因刚刚魏管事辱骂他,元震亨一定要魏管事死在他的手上。
枪尖破开气流,魏管事看见一点银芒破空而来,但他无力闪避,也没有地方可以退避,旦暮崖的三条走狗封住了他的退路。
元震亨拉直的眉眼再次变得又细又弯,可他的笑在脸上凝固了。
只听“铮”的一声,一柄两边都开了刃口的雪亮长刀将子母枪击飞,元震亨立刻飞身抢出接回长枪,但虎口被枪上带着的余力震地发麻。
陶仲商突然出现在庭院里,所有人停止了打斗,金戈之音消失,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响声。魏管事是见过陶仲商的,他一脸诧异地看着陶�c-h-a��的背影。
元震亨想不通陶仲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出手搭救魏家的人,他笑容生硬地向陶仲商施礼,道:“见过少主人。”
陶仲商沉默地看着元震亨,然后掂了掂手里的双刃刀。
第59章
陶仲商会出现在这里,实在是个意外。在万里桥边,他本来打算跟上陈希风看看这少爷和赵若明在一起干什么,但魏管事出现带走魏朗的尸体后,他附近的水杉木上忽然蹿出几个人影,大家藏在林中许久都刻意收敛呼吸,竟未察觉到彼此存在。陶�c-h-a��隐在枝叶深处,瞧见那几人都做旦暮崖打扮,打头的人更是元震亨,心觉可疑。他心想陈希风又不是个傻子,现在又有任不平在,一时半会小少爷总不至于就吃了赵若明的亏,便先将这少爷的事搁下,立刻跟上旦暮崖那几人。
元震亨等人一路疾行,在魏管事之前到达魏府,陶�c-h-a��不远不近地缀在几人之后,猜测这几人想做什么,待魏管事带着魏朗的尸体进了魏府,陶仲商忽然福至心灵,悟了这几人到底来�c-h-a��。
抚州贼宴让仇峰盗窃师父的骨灰,对付魏钰又让元震亨来抢魏朗的尸体,陆兼的手段一向如此下作恶心。
元震亨见陶仲商掂刀,心中警铃大作,陶�c-h-a��虽然是陆兼的儿子,但这对父子关系有多恶劣,他还是略知一二,如果陶�c-h-a��要找他的麻烦,他还真不知该怎么处理,陆兼可以答应梁小茵杀陶仲商,却未必能准他伤陶�c-h-a��一星半点,陶�c-h-a��虽然是他的手下败将,却也是个硬点子。
元震亨试探性地道:“少主人莅临此处,不知是何见教?魏府这些人三番两次与旦暮崖作对,虽然有欠教训,也不配让少主人出手。”
魏管事见元震亨与陶仲商之间的气氛紧张而古怪,�c-h-a��疑惑的表情。
陶仲商上上下下打量了元震亨一番,意味不明地道:“魏府和旦暮崖的事情我不管,只是想不到三年未见,子母枪竟加入了旦暮崖。”
陶仲商瞧见元震亨眼角轻微地抽动了一下,立刻证实了他心中的某些猜测。三年前他还没逃出旦暮崖时,与元震亨斗过一场,此人狠毒自负又气量狭小,怎会自愿加入旦暮崖屈居人下?看来是被陆兼击败之后,被逼着服下毒药,才不得不为陆兼效力。只是这样一看,陆兼虽然无法无天,但之前除了对陶仲商,从没有主动逼谁入过旦暮崖,再关联陆兼加入灰谱之争后的种种行动,实在有点古怪。
元震亨不接陶�c-h-a��的话,他笑道:“少主人不插手便好。”那三名手下会意,再抖出兵器猱身而上,一齐攻向魏管事。
魏管事咬紧牙关正�c-h-a��战,陶仲商身形一晃闪到他身前,长刀出手先架住一人的铁钩,手腕一翻将对方缴械,他劲力不收,由长钩在刀尖上一转旋出,飞出的铁钩直直勾破使杖者的咽喉。使斧的人大喝一声双臂抡出一个半圆,将巨斧劈出!陶�c-h-a��身形一矮,一刀捅穿了这人的肚子。
瞬息之间,三人毙命。
那杆铜杖滚到元震亨的脚边,元震亨心中大震,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陶仲商与三年前相比进境惊人!元震亨一时又妒又恨,妒这青年人天赋卓绝,恨自己服下旦暮崖的毒药后,武功停滞不前再无寸进。
元震亨压下心中怨恨,冷了脸道:“少主人可说了,魏府和旦暮崖的事情你不管。”
陶仲商本来是不打算管魏府和旦暮崖的事情,但他看了陆兼的比武忽有所悟,见元震亨掷出那一枪之后,又想到参详张静定与元震亨的比武时,觉得元震亨并不如记忆中厉害。而且元震亨虽然胜了,却胜得勉强可疑,陶�c-h-a��后来去查探了玉女津旁的高楼,张道长踩空的那一段瓦檐木梁果然有人为破坏过的痕迹。
欲诛陆兼,先杀拨月,要是连元震亨都拿不下,何谈拨月与陆兼?
陶仲商注视元震亨,眼角的伤疤平添三分邪气,他满怀恶意地道:“魏府和旦暮崖的事情我不管,只是旦暮崖的东西撞到我眼前,我见一个杀一个。”
魏管事看了一阵觉得好像没自己什么事,干脆背着魏朗的尸体走出魏府大门,解下魏朗的尸体放上马车,自己跳上车赶马走了。
元震亨已没心思去管魏管事,他看得出陶�c-h-a��是认真的,元震亨并不想得罪陆兼,但就眼下的情形,他若不杀了陶�c-h-a��,对方就一定会杀了他!而且子母枪也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手下败将打上门来他却不应战,还怎么有脸称自己的江湖字号?现在只期望,陆兼对这个儿子是真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元震亨绷紧浑身肌肉变换了站姿,手中长枪挽出一个枪花,他不再与陶仲商说话,更不再向陶仲商微笑,而当他不笑不说话的时候,身上便流�c-h-a��一种叫人十分不舒服的尖锐气质。
陶仲商反而笑了,即使是右脸上的伤疤也无法折损这个笑容的英俊迷人,他甩了甩刀刃,在地上甩出一串血珠,他说:“请啊。”
“请用茶。”
婢女收起托盘,却行退出房间,陆兼看杯中茶水的颜色碧绿可爱,便没有喝,端着茶杯看了一会儿。
屋内还有四个人,一辆木制轮椅上坐着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裳的男人,这男人正在看书,他看着不超过三十岁,五官平淡无奇,长发细软微微发黄,但皮肤极白眼眸极黑,本来平淡的五官因这黑白对比,一眼望去令人有触目惊心之感。男人身后站了两个黑铁覆面的人,一看就是护卫,而手边站了一个穿着春蓝色裙衫的姑娘,名唤聂双,她音色冷冽,拿着一本册子向男人秉事。
聂双道:“接天阁的独孤斐与梁小茵都以重金求购拨月宗主的消息,请楼主示下。”
陆兼被这句话吸引,看了过来。
阎钟羽合上手中书册,略想了想,道:“独孤斐那里拖着,梁小茵……等她与陶仲商比武的前一日再把这个消息卖给她。”
陆兼立刻击掌赞道:“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