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刃 作者:十九术君/平生好剑【完结】(54)

2019-05-27  作者|标签:十九术君 平生好剑 情有独钟 复仇虐渣 穿书

  但陈希风也明白,聂朱言只需要强过他。

  他不敢死不能死不想死,却还是要死,他这一生做过很多后悔的事情,此时想来,竟是今天早上做的事最让他后悔。

  日光下银芒一闪,聂朱言扶着陈希风的身体让他慢慢倒下,那穿着黑斗篷的高大男人走过来,长剑对着陈希风的一只手臂举起,聂朱言拦住那男人,说:“人是我的杀的,就和阁下没关系,阁下请去砍陶仲商的手。”

  穿着斗篷的男人冷哼一声,像是对聂朱言十分忌惮,将剑回鞘,这男人有一只袖管是空荡荡的。男人问:“尸体你要怎么处理?”

  聂朱言早已想好,道:“不能放在这儿,得快点处理,你去找块大石头,绑上石头沉江吧。”穿着斗篷的人闻言转身去了。

  聂朱言安静站了一会儿,他看着陈希风按着胸口的匕首满手是血,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有些忧愁地对陈希风说:“公子是我第一个亲手杀的人。”

  陈希风没有呼吸了。

  日光下的江水波光粼粼、碎金点点,涟漪一圈圈地荡开。

第四卷 旧来雨

第76章

  鱼线悬于江上,鱼钩沉在江中,风和日丽的秋日,的确是钓鱼的好天气,耸立的山石旁泊着一架竹筏,山石上有两人盘膝而坐,一名是剃了光头、穿着僧袍的老者,另一名则是身材高大、五官深刻的胡僧。

  老者手持钓竿凝视江面,他颔下蓄着长须,生得算颇有威仪,只是神情郁郁,似乎很不好相处;而胡僧裹着件旧法衣,脚下踩一双露趾蒲鞋,他把禅杖放在膝上,坐在火堆前苦着脸低头啃一条没滋没味的烤鱼。

  鱼线忽然颤动,那老者嘿然笑道:“这一条你烤到三成熟,多熟一成我就给你喂蝎子。”他的笑声又沉又冷,语气满是幸灾乐祸。胡僧忍了又忍,才没将手中只啃了一半的烤鱼砸到老人脸上,他憋着气说:“老秃子,你今天撑死我,明儿去哪儿再找个人让你折磨?”

  老人已经准备收线,他道:“人人可杀人人杀人,撑死你,我再随便捡个要死的人救活狗命,不就有人折磨了?”他话音未落,一块大石头坠着一个人从天而降,“扑通”一声坠进他们眼前的江中,附近的水鸟被惊飞一片。

  胡僧身手敏捷地抱着禅杖向后一跃,老人被江水溅了一身,上钩的鱼也被惊跑,他却不怒反笑,向胡僧道:“说什么来什么,你快跳下去把这个人救起来,他要是没死透,这倒霉鬼就换你。”

  胡僧顿时大喜,忙问:“你说真的?”

  老人不耐烦地道:“真的真的,快把人给我捞起来,他要是淹死了你就等着撑死。”

  胡僧把烤鱼一抛,蹬掉鞋子跳进水里捞人,老者擦了擦身上的水迹,给鱼钩换上新饵。

  不消多时,水面上冒出两个人头,胡僧先将落水者托上岸边,自己再爬上岸脱下法衣拧干晾晒。老人放下鱼竿,凑到落水者面前把人细细端详,见此人身材单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露出失望神色,道:“虽然没死也离死不远,这小子身子骨怎么这么弱?就算救活了也经不起耍弄。”

  胡僧好不容易把人救起,以为自己终于还清孽债脱离苦海,听老人这么一说立刻紧张起来,也凑到落水者身前,口中道:“人没死透呢,你刚刚说的,他没死透就——咦?”胡僧忽然住嘴,定睛把落水者看了又看。

  老人对落水的人失了兴趣,拾起鱼竿道:“咦什么咦,我管他去死,你快把这小子扔回水里,死人碍我的眼。”

  胡僧却不理他,伸手把落水者面上的湿发抹到头顶,这人长得竟很斯文清俊,胡僧忽然讶道:“原来是他!这个人我见过。”

  老人以为胡僧在耍花招,头也不回,恹恹道:“你认识那你救活他。”

  胡僧看老人不信他,急道:“我真的见过他,他叫那啥……我记不得了,但我记得他爹是当官的,他的命值六千石大米!”

  老人听胡僧说得像模像样,暗道这头驴子也编不出精细点的谎话,终于回头道:“当官的家里是该有点钱……你搜搜他身上,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有钱赚我也救上一救。”

  胡僧一想救活了这个人自己脱身,二和这人没仇没怨救人一命能修善业,就认真在这年轻人身上搜寻起来。

  片刻后,胡僧倒吸了一口冷气,老人听他抖着嗓子道:“你,你这回发财了,他身上有三张一千两和一块好玉,我想起这个人叫什么了,他好像叫做陈希风?”

  老人抬手把钓竿摔进江里,挽起袖子跳过来,果然看着大石头上晾着三张银票和一块白玉令牌。老人立刻一手拂开胡僧,另一手飞快在陈希风伤口附近点了两下,然后从怀中摸出一黑一白两个小瓶,从黑瓶中倒出药丸掐着陈希风的下巴把药喂下去,又从白瓷瓶里倒出一滩透明的胶状物糊在伤口上。

  胡僧看老人不再动作,狐疑地问:“救完了?”

  老人把两个小瓶子塞回衣服,乜了胡僧一眼,轻蔑地说:“你以为人家是你,皮糙肉厚,被打断腿还蹦着走,人家有钱的是祖宗,祖宗当然要精心伺候,我先给他把命吊住,带回虚赢居再细细救治。”

  胡僧看陈希风终于得救,松了口气,将半干的法衣往身上一搭,拄着禅杖如释重负地道:“你既救了他,我能走了吧?”

  老人眼皮一掀,道:“我是救了他,但人家是给钱的祖宗,我难道能折磨祖宗?”

  胡僧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禅杖指着老人的鼻子骂道:“老秃子!江无赦!你说的话难道全是放屁?”

  老人冷冷道:“我就是在放屁,你要不一禅杖打死我,就把这个祖宗给我小心抱到筏子上去,他磕破一点儿油皮,我让你喝一壶猪油。”

  胡僧脸色变了又变,看老人的眼神一时凶恶一时忍耐,片刻后他骂了声娘,泄气地把禅杖扔在地上,伸手去抱陈希风。

  陶仲商在凌云寺的厢房里一直呆到黄昏,期间除了小沙弥来送过两次饭,就没有其它人到屋子里。陈希风的包袱就放在里间的圆凳上,因为之前翻找纸笔而半开,一叠书稿露在外面。陶仲商闲得无聊,坐在床上连猜带蒙地将《游刃客续传》的书稿翻阅完毕,天�c-h-a��经完全变暗。

  陶仲商下床点亮灯火,开始感觉到不安,陈希风与聂朱言仍没有回来。

  失约有很多种可能,有好的可能也有坏的可能,现在天�c-h-a��全黑透,自己伤势未愈,趁夜下山寻人是下下之策,陶�c-h-a��便将陈希风的包袱收拾好,和自己的行装打成一个包袱,再穿好衣袍吹灭灯火坐在黑暗里,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与应对之法想了一遍。

  不可能每件事都会能跟想好的一样顺利,他已经很习惯意料之外,只要不是最坏的结果,陶�c-h-a��闭上眼,面容隐没在夜色中。

  只要不是最坏的结果,其它都值得忍耐。

  东方已白,陶�c-h-a��背上包袱,提刀推门而出,正遇上那给他送过饭的小沙弥要叩门。小沙弥看见他,奇道:“大爷要出门吗?刚刚有人一大早地送了这封信来,要小僧交到您手上,您不等您的朋友了?”

  陶仲商心中一动,接过信封一瞧,他与夜航楼做过几次生意,轻车熟路地在信封上找到夜航楼的暗记,立刻启封抖开往信纸,信纸上字迹笔画锋利,写着:

  回程遇伏,陈公子不幸罹难,详情难表,持此信往嘉州城瑞安银楼。

第77章

  嘉州城,瑞安银楼。

  调羹里盛满了苦涩的暗红色药汁,聂双吹散热气,将汤药喂到聂朱言唇边,聂朱言乖乖含住调羹把药喝下,等聂双再舀一勺。

  叩门声忽然响起,窗纸上映出两痕人影,一道人影躬着身子,另一道人影挺拔如青竹,有人在门外道:“小掌柜,陶大爷到了。”

  聂双吹药的动作一顿,蹙眉抬眼看向聂朱言,聂朱言对聂双微微一笑,从聂双手里取过药碗将剩下的汤药一口饮下,聂双冷冽如冰的声音在门内响起:“请进。”

  陶仲商推门走了进来,他戴着大竹笠,穿着一件灰扑扑的袍子,背上背着包袱,手中提着长刀,这样看来是江湖中最寻常的落魄刀客。门外的人将门带上退走,陶仲商将竹笠摘下随手扔到屋内的圆桌上,砸出了“哐”地一声。

  陶仲商向前走了几步,停在木床半尺之外,他的目光逡巡过半躺在床上的聂朱言、坐在床边的聂双以及摆在圆凳上的空药碗。聂双心中一紧,聂朱言忽然咳嗽了几声,向陶仲商道:“少崖主请坐,小可遣人送信相请,一是有一些问题要请教,二是没能送药到凌云寺,顺便请您来嘉州养伤。”

  陶仲商没有坐,只道:“我也有一些事情要向阁下请教。”

  聂朱言面上毫无血色,道:“少崖主请先问。”

  陶仲商问:“你信上说陈希风已死,是你亲眼所见?”

  聂朱言脸色更白:“是,小可亲眼所见。”

  陶仲商提着刀站在原地,食指在刀柄上无规律的叩击,他审视聂朱言,不疾不徐地问:“阁下和陈希风同来同往,为什么死的是他,不是你?”

  这句质问直白到刺耳,其中暗含的杀意叫聂双脸色骤变,聂朱言伸手牵住她的指尖。

  聂朱言道:“能这样想,会这样问,少崖主是陈公子的真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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