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锯战又开始了……”爱卿心下暗叹,郡王为亲王之长子,郡主为郡王之长女,怎么说,不管辈分差了多少阶,都是皇室的近亲。
亲戚们要一场体面的婚礼,并不为过,爱卿也乐意成全他们家的喜事,但是,也许正因为是皇亲国戚的关系,各种礼节约束特别繁冗,听着都觉得头晕。
有关这桩婚事,尚书大人其实已经谈好几回了,爱卿真担心,再商量下去,人家郡主都要变成老姑娘了。
而且,不管爱卿说什么,尚书大人都反对,侍郎大人呢?则一会向着尚书,一会向着自己,摇摆不定。
这种情况自去年夏天开始,就存在了。
追其源头,是因为父皇把礼部、户部的大小事务,都交由他处理,说是为了锻炼他的办事能力。
不过,爱卿也知道其背后的主因是,父皇想要多多陪伴卧病在床的爹爹,所以才把一些政务分了出来。
所以除去上学、练武、练习骑s_h_è 外,爱卿还要一堆的奏本要看,有时候,为了处理一些棘手事,他必须天没亮就起来,见各位大人。
在尚书絮絮叨叨地说些,君君臣臣、阶级不可乱的大道理时,爱卿终究是忍不住了,打断道:“有道是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康郡王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极为疼惜,她如今觅得如意郎君,但也要远嫁他乡,康郡王舍不得,想为女儿办一个盛大的婚礼,我们应当通融才是,若嫁的是董大人您的女儿,您难道不会这么想吗?”
“这……”
“董大人向来以慈父闻名皇城,想必,十分能理解康郡王的心情。”爱卿笑着露出贝齿,看起来是那么地可爱,“所以,此事就这么办吧。”
“遵命,太子殿下。”尚书和侍郎双双拱手道,爱卿就让他们下去了。
“下一位,是户部侍郎姜大人吧,让他进来吧。”爱卿对一旁的小德子说。还翻了翻案头的奏本,户部负责征收全国的钱粮赋税,今日前来,是汇报入秋以来的赋税情况。
还有,一些亲王、郡王想要圈换用地,他们有些土地是祖上传下来的,但荒废已久,不宜耕种,想趁着国家打了胜仗,分得一些肥沃之地,特向宰相贾鹏表明此事。
贾鹏为此是大伤脑筋,因为这些都是贵人,一个也得罪不起,他便转交给户部处理,而户部呢,商议了许久后,上了一封奏折,把这个烫手山芋塞进了太子手里。
“那些有功之臣都还款获得封赏,怎么可以就让皇叔们置换了去?”爱卿脱口而出道:“而且各位皇叔皇伯的土地分拨已久,都是先帝定下,现今已经不便再更换了。”
户部十分赞同太子的意见,只是爱卿并不知道,他在这时做的决定,得罪了这些虽然养尊处优,却也根基牢固的贵族世家,为他以后的帝王之路埋下了不小的祸根。
处理完各种礼部、户部的奏本,爱卿真觉得肩颈都硬直了,小德子连忙给他捶捶,但也小声说,学堂那里都来催了几回了,问太子何时去上学。
“知道了,等下就去。”爱卿嘴里是应承着,可是他却无法自控地快步走出书房,离开东宫,一直来到北宫门的城楼上。
守卫见了他,很是意外,纷纷下跪,大呼“千岁!”
爱卿冲他们摆摆手,让他们起身,各忙各的去,可是守卫根本不敢走开,全都围在太子的身后。
这阵仗,恐怕一只飞虫都近不了太子的身。
爱卿无奈,只得转身,不再注意守卫,接着他踮起脚,双手扒拉着高而厚的墙砖,望着外头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
“真热闹啊。”爱卿想,他有多久没出宫了呢?宫里的事,总也做不完,宫里的课堂,也总也上不完。
最近一次出去,就是四年前的元宵节吧,父皇和爹爹带着他们几个兄弟,乔装去玩儿。
光想着,爱卿就笑了出来,他纯美的笑颜,让一旁的守卫头领都看呆了神,要不是小德子咳嗽了一声,他还不知分寸地盯着太子猛瞧呢!
“小德子,你说,瑞瑞到底是何时回来?”爱卿的心思却全在景霆瑞身上,顾不上别人,喃喃地问道。
虽然听到父皇说,景霆瑞就要回来了,可到底是哪一天,父皇并没有说起。
“这个奴才可说不准,景将军这一路上少不得各路府门的恭贺宴请,是会耽搁几天吧。”小德子想了想,恭敬地回答道。
“唉……”爱卿却皱起了眉头,他会想要在脸上留点伤疤,也是太想念景霆瑞的关系。
总觉得景霆瑞去了战场之后,他的魂也跟着飞走了,夜里怎么都睡不好,还会做噩梦,梦见景霆瑞浑身是血,危在旦夕!
在得知他即将凯旋归来的消息时,爱卿从没有这么高兴过,又兴奋得睡不着了,大半夜里的,睁着眼,胡乱猜想。
他很担心都三年了,景霆瑞还会记得自己吗?
这都怪炎,说什么景霆瑞去了战场三年,连封信都没捎回来,就知道他的心里是没有“太子”存在的。
而景霆瑞如今已经贵为大将军,战功显赫,不再是那个小小的太子近身侍卫了,就更加不会把太子放在眼里,他要誓死追随的人,是皇帝才对。
爱卿本来就很不安,被炎这么说了一通,心里就非常地难过。
“你想啊,他身边会有肝胆相照的幕僚,有出生入死的战友,你这个养在深宫的太子,说不定早被他抛掷脑后,你还惦记他干嘛?”
炎说的每一句话,就跟重锤似的打进爱卿的心里,让他心酸得想哭,可因为他是太子,得坚强着面对一切,所以,他又硬生生地把泪水憋了回去。
这种说不出的痛苦,让爱卿陷入从未有过的恐慌。
因为心里难过至极,所以就想要解决问题,他想着要做点什么才好,不至于被那些战友给比了下去。
可是他又不能上战场,那一马当先、奋勇杀敌的英雄气概,他是怎么也装不出来的。才会想到脸上带疤这事上去。
不过,弟弟们说的也对,匪寇、犯人们的脸上也会有疤。而且炎说,万一他真改了容貌,变丑了,景霆瑞若是更不喜欢他,岂不是得不偿失?
想到自己怎么这么笨,根本不及皇弟们聪明,爱卿就很自卑,甚至有想把太子位让给皇弟的念头,只是怕父皇会大发雷霆,到时,又牵连多条人命。
父皇一直宠着他,唯独太子位一事,从不让步,非要他当储君不可。而爱卿也很怕自己做得不够好,会让父皇、爹爹,以及天下百姓失望……
这些年,他已经规矩了很多,当然,也失去了很多的乐趣。
“太子殿下,温太师这会儿都见不着您,该着急了……”小德子见太子面带愁容地伫在这儿,以为他是不肯去学堂,便出声提醒道。
“知道了,我这就去。”爱卿点点头,他在下城楼前,依依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阳光下的街市房屋、飞掠过的鸽子,都如画般印入他的脑海。
他在期盼着景霆瑞归来,却不知他已经来到这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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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霆瑞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戴着竹斗笠,身着轻便的深蓝棉布衣,腰配长剑,他看起来就像是来皇城寻找机会的乡村剑士,而非一军统帅。
而这样的剑士,在皇城里很常见,多为画贾人家所聘用。
他的身后紧跟着一辆宽篷马车,车夫是一个壮汉,一直卖力吆喝着,让路人小心走避,好让这辆大车穿过这人来人往的街市大道。
那风吹日晒之下,已经褪了色的车帘不时掀起一个角,露出一张略带羞怯、又好奇的女孩儿的脸。
她眉毛修得极好,如同柳叶,眉梢向下,显出妩媚,却不过分。
柳眉下是一双大而黑的杏目,陪衬在鹅蛋圆的脸庞上,是那样的精致,让人不得不想起梨园里的美少年。
当然,她是女孩,那如秋水般沉静柔美的姿色,是少年再怎么装扮,也无法模仿的。
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就这么文文静静地坐在马车内,只是不时望望外头,就像一只胆怯怕生的小猫。
马车左拐右转,行驶了好一会儿,终于来到一条僻静的大道上。每隔五十步,就有守卫持着斧铖而立,这让女孩有些紧张,频频望向前方的景霆瑞,他骑在高高的马背上,身姿却依然如此挺拔,巍然不动。
仿佛只要看到他,女孩的心就能安稳下来,双手放在一个花色布包上。
没过多久,景霆瑞就勒住马,停在了景亲王府气派的大门前,有两个门吏见状就赶下来问话,语气很冲。
“干什么的?!竟敢堵在王府门前!你小子不要命啦!”
景霆瑞摘下斗笠,露出略显黝黑的、端正的面庞,那门吏定睛一看,立刻两腿一曲,给跪下了,“怎、怎么是大少爷!小的给您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