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蒙上眼的男老师连声哀求着,他看不见,那个瘦弱的女孩,正拎着一把扳手,静静地站在他面前。
她脸上的表情很麻木,像是被抽干了灵魂的木偶。呆呆的,没有一点儿生气。
女孩低头,看了一眼秦晖,然后举起了扳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小剧场。
以及明天的剧情可能会很丧。
☆、黑白(26)
老周在派出所里工作了二十多年。
这么多年过去了, 和他同一批进来的同事, 要么早早升迁, 攀了高枝。要么厌倦了家长里短的工作内容, 脱下警服就再没回来过。
来来去去, 只剩下他一个人,骑着那辆早就落伍的老自行车, 慢慢悠悠地上班, 慢慢悠悠地回家。
今天是他值晚班, 吃过饭后, 他就骑上自行车, 朝单位的方向骑去。
远远地, 他看到一个女孩。
那个孩子很奇怪, 她朝派出所的方向走着, 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尽管这样,她的身形依然摇摇欲坠, 仿佛下一秒就要栽下去。
老周使劲踏了两下踏板, 追上前:“孩子?你没事吧?”
女孩停住了。
这个时候,老周才注意到, 她的手上攥着一把扳手。
那把扳手的大部分都被血染透了, 血液还没完全凝固,正一滴滴地掉在地上。
女孩抬起头, 黑白分明的眼睛无神地盯着老周,像是在看他,又像是透过他在看什么人。
“叔叔。”
她轻声说。
“我杀了两个人。”
当分析过程仅局限于分析时, 它只是一段不带感情的逻辑链条。
任何人都可以客观地在逻辑链里填补,去构造最贴近事实的那部分。
然而,一旦逻辑链与现实结合在一起,鲜活的人代替了简单的符号,真相就未必能让人接受。
孩子......裴久川感觉有人迎面打了自己一拳。
张一一瑟缩的模样浮现在眼前,她怯生生地看着人,又飞快地垂下头。
“她没去上学。”一旁,上司打了好几个电话,然后把他往门外推,“我们去她家。”
那个棚子?
裴久川难以接受地抬头。
“她会把秦晖骗去那里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不可能的,她妈妈在家。”
徐宵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劝一下小少爷,手机又响了。
“.....我知道了。”
他挂掉电话,沉默了一会儿,拍拍裴久川:“走吧,她自首了。”
——是市局的徐处吗?
——她坚持要等你们来才开口。
——好的,我等你们来。
很多年都没出现过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和当年去找那只丢失的幼猫时一样。
张一一缩在审讯室的椅子上。
她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很痛,仿佛骨头被敲断,又勉强地粘起来。
那个上了年纪的警察坐在她对面,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又焦灼地朝门的方向打量。
在对方第无数次期盼地看向门时,门被推开了。
那两个警察走了进来,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很奇怪。年纪小的那一个,脸上的肌r_ou_绷得紧紧的,仿佛随时要爆发。
张一一看着他们,先扯动嘴角,艰难地笑了起来。
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呢?她想。
小的时候,男孩们把她逼到角落。穿花裙子的女孩在人墙外兴奋地拍着巴掌:“怪物生的女儿!小怪物!”
“我妈妈不是怪物!”瘦小的她奋力地想冲出去,却一次次被男孩们推回原位。
“小怪物!”领头的男孩抓住她的头发,几乎没怎么用力,就轻轻松松地把她的头撞到了墙上。
她痛得在墙角缩成一团,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没意思。”男孩撇撇嘴,转念一想,“看她这么脏,给她洗洗脸好了!”
“呀!!!”围观的女孩们纷纷捂起了眼睛,“太过分了!”
张一一把脸缩起来,努力蜷紧身体,依然无法阻挡温热的水流落在她身上。
“现在干净了!”男孩拉好拉链,哈哈一笑,“小怪物!”
她一动不动,仿佛死过去一样。
不会反抗的玩具欺负起来没有意思,又挨了几脚之后,大部队扬长而去。
她趴在原地,等到天色快黑,才慢慢地爬起来。
她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妈妈,只能一个人走到小河边,把衣服脱下来,一件件洗干净。
s-hi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很难受,但她似乎学到了一点。
不要反抗,这样别人就不会总欺负你了。
她觉得自己找到了在这个世界生存的规则。
后来她知道自己错了。
人前温文尔雅的老师,钳住她的脖颈,伏在她耳旁,轻轻吹气:“来,一一,看镜头。”
“你要报警吗?”他松开她,随意地把她扔到一旁。
“我无所谓。”男人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冷笑,朝她扬扬手上的录像带,“你呢?”
“学校会留下你这么一个学生吗?”他状似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感觉女孩正默默地颤抖着,“如果被退学了,你妈妈要怎么办呢?”
男人轻轻松松地,就抓住了她最软弱的部分。
“你听话。”他说,“你听话就好。”
太好拿捏了,他想。
他从不带女孩回家,也没有去过宾馆。
奇妙的心态作祟,他租下了离女孩家不远的一个小院。
“我以为你会喜欢这里。”他调试着录像机,总觉得光线不尽人意,“总比你家好。”
他呵呵地笑起来,笑声沿着张一一的骨缝渗入她的身体,牢牢地捆住她。
忍一忍,她咬住枕巾,会过去的。
后来......
“后来我上课的时候晕倒了。”一口气说了这么久的话,张一一感到分外疲惫,她停了一会儿,才继续,“是薛老师陪我去的医院。”
“一一.....你?”不善言辞的薛老师急得满头大汗,关上了病房的门,来来回回好几次才开口,“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欺负?她茫然地想。
“薛老师,怎么了?”她不知道老师在说什么。
“你......”老师的脸色涨红又变白,他指了指她的小腹,没有说其他的话。
她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凉了。
“一一!一一!”她几乎夺路而逃,她的速度不快,但薛老师似乎跑得比她更慢。她顺利地甩掉了对方。
别问我,她蹲下来,捂住自己的脸。
第二天,薛老师单独把她叫去了办公室。
“老师说,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他说,老师会保护我。”提到薛佳明,女孩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个笑容很轻,似乎吹一口气就能破碎。
“可我不能连累老师。”她垂下头。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秦晖,然后那个孩子就没有了。
她很痛很痛,但谁也没有办法替她分担。
“.....从那以后,我的身体就很差,后来有一天,又晕倒了。”她怔怔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
“一一!你必须告诉老师!”薛老师在病床边打转,“老师有责任保护你!”
老师拍着她的背,动作很轻柔。
“我感觉.....”张一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十分腼腆,“老师和爸爸一样。”
对面,裴久川的手心快被自己掐出血来,他不敢看女孩,只把目光死死地钉在她的脚下。
徐宵从一进来就沉默着。
“我给了老师录像带。”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录像带是秦晖塞给她的,他说:“这样的带子我还有很多,你拿着,就当留个纪念。”
他是魔鬼。
“.....那是我做过的最糟糕的事。”她深吸了一口气,“否则......老师不会死。”
她本以为薛老师会拿着录像带报警,谁知道,他先找上了秦晖。
得知老师心脏病犯的时候,她彻底懵了。
她想起薛老师慢吞吞的走路速度,还有一和别人吵架就喘不上气的表情。
围观的人群外,隔着人墙,她看到秦晖冲她轻佻地一笑。
“是他.....是他杀了老师。”她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说,他看着老师死的。”
“你的心思真多。”男人拿录像带轻轻抽着她的脸,“那个废物,没说几句话就躺在地下呼吸不上来了。”
“你再不乖,我就把它贴出去。”他在她耳边威胁,“那个时候,大家能看清的,只有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