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许久,杨柳的确始终挂念着父母的安危,只想从追命这里得到一个讯息。
可追命却是只顾自己喝酒,半晌没有言语。
杨柳有些急了,心中开始胡思乱想起来,道:“三爷你怎么不说话啊?”
追命将一口酒咽下,蓦地一笑,道:“我们还没套出你的话,你倒想套出我们的话了?”
杨柳咬咬唇,偏过头,道:“三爷想知道什么,我不是全都说了吗?”
追命笑道:“可我刚才听温原说,是你主动找上他的?”
杨柳立马道:“他的话你也信啊?”
追命摇首,笑道:“谁的话我都不信,我只信事实。小姑娘,你很聪慧,我们之间就不必绕圈子了罢?”
杨柳脸一板,道:“我聪慧什么?三爷你和大捕头才是算无遗策,什么都知道。”
追命点点头,继续笑道:“夸我大师兄的话,我收下了。不过,我们也不是什么都知道,比如说,我们只知道你来这儿是为了躲起来不被人找到,可是你为什么要故意藏在这里,我们就想不出了。”
杨柳道:“我以前有个姐妹,死在温原的手里,我来这儿是为了报仇。可这样做很危险,我才不想让我父母知道。”
追命道:“哪个姐妹?”
杨柳一怔,轻声哼道:“三爷你都不知道安慰一下我吗?”
追命倒不生气,喝喝酒,想了一想道:“好罢,我帮杨姑娘你来捋一捋这个故事。你想要找温原报仇,所以特意找上他,从他嘴里探听出来他以前的杀人罪证,以便日后报官。谁知道,他一早就察觉出来你的来意不寻常,所以讲给你的证据都是假的——可杨姑娘你不知道这点啊,因此在今日遇上我和我大师兄之后将这些假证据都交给了我们——是这样罢?”
杨柳很懊恼地不开腔。
追命叹道:“听起来,这个故事好像没什么问题,只是两点我不明白——这一,杨姑娘你是如何知道温原在此处的?二,温原给你的都是假证据,上面定然不会有你好姐妹的名字,你都不曾怀疑吗?”
杨柳忽道:“三爷,你不觉得你该先去审温原吗?”
追命笑道:“你放心,我就是和杨姑娘你聊一聊,待会儿我会好好再审他。”
温原终于有了开口机会,冷哼一声道:“劝你们早点放了我,不要和整个老字号温家作对。”
话音才刚刚落下,只听一声凉如刀锋的声音倏然传来:“你觉得,我们会怕老字号温家吗?”
温原转头望去,白衣青年正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无情一面推动轮椅,一面用毫无感情的语音道:“况且,你和这里的人不是早已经背叛了老字号了吗?”
此言一出,温原的脸色即刻变了。追命见状挑挑眉,笑一笑,还在喝着自己的酒。
“你胡说八道什么?”温原道,“我生是老字号的人,一辈子都是,你休想挑拨老字号与我的关系!”
无情不理会地接着道:“你在树林里的布的毒是‘销魂’,你刀上的毒是‘金血影’,适才的毒沙是‘紫沙’,还有你屋内放着的正是‘三更死’、‘落下日’、‘寸Cao不生’。”
温原不屑道:“江湖上都说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一手明器冠绝武林,却从不用毒,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与事实从来不符。”
追命c-h-a话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大师兄用毒了?”
温原沉声道:“大捕头对毒的了解倒真是深厚。”
无情冷笑道:“不然,怎么对付得了你?”
无情对的毒了解确实很深,正如他与他的师弟们了解这世间的各种黑暗,却从不陷于黑暗。
这是无情的自傲。
这是他们的自傲。
温原扬了扬头,道:“你既了解,那你也应该知道,这些毒可都是我制的——你凭什么说我背叛了老字号?”
无情道:“你是小字号的人。”
温原道:“当然。”
无情道:“老字号温家,小字号制毒,大字号藏毒,死字号施毒,活字号解毒——你制的毒不在大字号弟子的手里,”
温原一愣,登时不知如何应对。
无情淡淡道:“我知道,许多小字号的弟子会将自己所制之毒偷偷留一些藏在身上,这是温家不成文的规矩,即使温太爷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仅仅是一些,而你的屋子里的藏毒已可与大字号媲美。”
温原眼神闪烁,闭口不言。
追命又喝了好几口酒,方才微笑徐道:“看来我大师兄说对了?”顿了顿又说道,“温六公子,我曾听一件江湖掌故,两年前,老字号温家与西北千煞门决战,温家太爷遭人暗算,命悬一线,是你不顾危险替他挡了一剑,却因此在病榻上躺了三月。虽然你以前杀人不少,但就冲这一点,我还算有些敬你。如今看来,那都是你的苦r_ou_计罢?”
温原闻言脸色巨变,蓦地叱道:“闭嘴!你们懂什么?我没有背叛老字号温家,从来没有!”
这一句话,温原说得斩钉截铁,在他眼中也看不见任何迟疑之色。
无情剑眉一剪,道:“没有?”
温原道:“我现在做的事,都是为了老字号好。你们不懂,我是有大抱负的人,所以你们别妄想从我嘴里套出什么话来。”
无情冷冷道:“大抱负?杀人也是你的大抱负吗?”
温原大笑道:“杀人?你是说我以前杀的那些娘们?成大捕头,崔三爷,你们应该晓得一点,我是从来不胁迫任何一个姑娘的,都是她们自愿跟我在一起。你们也不想想,能自愿跟一个陌生男子独处几月的,会是什么良家妇女?我杀了她们,又如何?”
追命忽道:“我不知道她们是什么人,我只知道她们是人。”
温原道:“三爷这是什么意思?”
追命道:“我不管那些姑娘是不是真如你说得那般不堪,我只清楚一点,她们都是有生命有思想的人,可她们的生命消失在你手里,你就必须付出代价。”说着淡淡一笑,“这就是我们师兄弟的抱负罢,不算大,但一定得做到。”
温原哼道:“三爷这是在教育我吗?”
追命笑道:“教育你?你想太多了。你是我徒弟吗?我可没那个闲心去教育与我无关的人。”
陈日月忽然道:“三爷,您要收他做徒弟,我可不答应,我才不要他做我师弟。”
叶告一怔,没立刻听明白陈日月的话,随而反应过来,当即颌首道:“对,三爷,我也不答应。有这样一个师弟,我和小二阿三幺儿得多没面子啊。”
追命闻言哈哈大笑,顺着两个少年的话道:“好,你们两个放心,你们三师叔的眼光还没那么差,绝对不会给你们找这样一个师弟。”
陈日月与叶告都笑起来。
无情在一旁,听他们谈话,脸上的寒冰终于化开,忍不住亦低头笑了一笑。
忽然,就在此时,一枚信号弹从天亮起。
温原自然看见了。看见的,还有无情与追命。
杨柳一下子急了,先跟无情与追命解释道:“这是他们之间的联络信号,温原看见这个信号就必须出去与他们见面,不然他们肯定会有怀疑。”随即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之所以只用信号弹联系,是因为即使是老字号的弟子,也没有不怕“销魂”之毒的。
追命一面听她说,一面从自己的包裹里拿出了几样东西,而后这才漫不经心地道:“谢谢提醒了。杨姑娘,你有‘销魂’的解药罢?麻烦给我一点。”
杨柳点点头,即刻从怀中摸出一枚解药,递与了追命,随而奇道:“三爷,你是在拿什么啊?”说着仔细看了看,“这是……三爷,你准备易容成温原的样子?”
桌子上的东西,是易容所需原料——来大望谷之前,在飞扬山庄无情与追命已将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了,不一定用得上,但需要用时便也不会再着急。
追命将解药抛进嘴里,接着喝了一口酒,笑道:“杨姑娘果真聪慧。”
杨柳道:“三爷,你的易容很好?”
追命道:“还成。”
杨柳眼睛里都是怀疑,道:“还成?”
无情开着窗子,任窗外的风吹进来,忽然道:“三师弟的易容术在我们师兄弟之中是最好的。”
杨柳道:“在慕容家和方家里也是最好的了?”
追命喝口酒,赶紧摇摇头,道:“我倒是想说一声是,可我要真这样说了,你还不得骂我脸皮太厚?就算你不这样骂,我大师兄也得这样骂,所以——“他摊摊手,叹一口气,“我只能说一声,不是了。”说着笑起来,“你说起方家,我倒是记起,我曾认识过金字招牌方家的一个小姑娘,她的年纪不大,易容术却是我平生仅见,不知而今如何了。”
杨柳没心情听追命回忆,更加焦急,道:“三爷,那你可你小瞧外面那些人了,他们与温原朝夕相处,怎么可能认不出你的易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