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充一颗心猛然跳起，脚步自然而然顿住了。
他回头。
男子亦开了口，声音同样悲伤但带了坚毅：“宝儿你放心，无论是谁杀了你，爹娘一定替你报这个仇！”
顾充死死地看着那对男女。
山洞里的聂直梧与裴微死死看着那对男女。
三个人的心思各有不同。
聂直梧与裴微在心中诧异：那两人此话何意？难不成他们也有个孩子名叫宝儿，与自己的儿子同名？——不由将视线投向了洞中另外三人，想寻求一个答案，可惜常锋与那黑瘦男子此刻目光只关注着铁手，正眼也没瞧他们一下；而铁手这时已无力再出声。
洞外的空气始终很沉默，雪白的纸钱在漆黑夜里漫天飘散，如同下了一场大雪。
顾充一直在树后看着烧纸钱的男女。
可顾充的身后还有一株树。
冷血半蹲在树上，仿佛一方坚硬的磐石，任由晚风吹起他的衣袂与绿树枝叶一起飞扬，他的身体也纹丝不动。
烧纸钱一男一女终于站起了身。
顾充亦随之一动。
男子忽地大喝一声：“是谁！”他立刻握住腰间兵器，“是谁藏在了这里？给我滚出来！”
或许因方才太过于伤心，那对男女一直未曾察觉到身边有人，可到了此刻，顾充的行踪却是再瞒不过他们了。而顾充早在刚刚已猜出那对男女的身份，这时被人叫破，心中生起的倒不是害怕恐惧，而是犹豫。
犹豫许久，他终是要站出来的。
月夜下，三个人面对面。
顾充不想与对方起冲突，率先抱拳招呼道：“兄台有礼，夫人有礼。敢问两位，可是聂直梧聂先生与裴微裴女侠？”见对方并没有否认，他又立即道，“两位千万别误会，在下顾充，乃是回仙教一名弟子，与聂兄聂夫人可算得仙友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男子双眼刹时通红，剑已出鞘，直直对准顾充。
顾充避过一招，暗暗运功，冷然道：“聂兄这是何意？”
男子额头已露青筋，叱道：“谁是你兄弟！就在方才，我亲眼看见你们回仙教杀了我儿子，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是回仙教的人！”
此言一出，顾充觉得自己想明白了。
看来这人果真就是聂直梧，而照聂直梧的所言，便在方才，应另有别的仙友先于自己找到了聂宝儿，除掉了此恶魔。聂直梧不明真相，才会如此伤心欲绝，一时说些不道的话，倒能理解。
自认为掌握了真相的顾充叹了叹气，道：“聂兄，你现在情绪激动，我不怪你。我只与你说，宝儿确实是教主吩咐我们杀的，但我们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男子怒道：“什么狗屁理由！你说出来！”
顾充叹道：“本是不打算告诉你们的……哎，实话与你们说，你们的儿子其实是恶魔转世，现在若不除去，再等些时日，他必为祸人间。”
男子叫道：“你说什么！”
顾充索x_ing把话说透，道：“教主知道你们的儿子便是恶魔转世之后，为你们感叹了许久，因怕你们伤心，所以特地嘱咐我们所有人，千万一定不要告诉你你们这点，只是在除掉他之后把这件事推到铁手和冷血的身上，如此一来你们虽仍会难过，但总是要比你们得知你们的亲子是恶魔要好得多。”
女子道：“这这怎么可能……”
顾充道：“教主为你们着想，你们要感激教主的一片苦心。”随而问道，“你们亲眼看见宝儿死了？是被哪一位仙友所杀？不是说铁手在这里吗？他人呢？”忽地惊喜起来，“难道铁手他也被除去了？”
那一男一女没有答话。
泛着寒意的冷笑声从不远处一株树上传来，很轻，带着不屑。
“这个世上，还没有谁能杀得了我二师兄。”
顾充霍地一惊，转身抬头望去。
夜色茫茫，一只乌鸦倏地飞过树间，人影跳跃下地。
他落地时，并非轻而无声，却有一种豹子般的敏捷。
树木大片的叶子遮挡着，看不清那人影的模样，只可见他的身材高挑，伫立时端正笔直，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湛然有光。
顾充惊疑问道：“冷血？”
冷血从y-in影里走了出来，每一步都有力，都坚定，继而站定在顾充的面前，道：“又见面了。”
战斗还未开始，冷血的眼神，冷血的气势，已在上峰。
顾充却完全不怕，冷哼道：“你杀了我罢，反正聂宝儿他已经死了，教主托付给我的重任，我虽没亲自办到，可目的达成也算是心愿已了，我也能无愧地去见仙主了。”
冷血没应声，再次冷冷一笑。
顾充道：“你笑什么？”
冷血道：“刚才的话，我还没有说完。”
顾充道：“什么话？”
冷血道：“这世上，还没有任何人能杀得了我二师兄。而我和我二师兄想要保护的人，也绝没有那么容易就被你们杀死。”
顾充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那对男女，心中隐隐觉得有不对的地方，嘴里还逞强道：“你的话别说得太满。”
一旁女子轻笑一声，道：“我们四爷说的是实话，可惜你们不死到临头，总是不信的。”
顾充脑子轰的一声，道：“你们不是聂直梧和裴微！”
男子哈哈笑道：“我也从来说过我是聂直梧啊，是你见了我就一口一个聂兄的。”
受骗了！
顾充脸色大变，终于意识到了这点。
夜风吹，山林树叶响。层层山路崎岖，月光投照在路上，
顾充道：“你们是一伙的？”长叹一声，“好好好，我今日就死在你们三个手里，但是你们迟早还是会遭报应的！”
他不抱活命的希望。
冷血的剑法，他早就已见识过。
但他仍然不怕死。
冷血摇头，极其缓慢地摇头，神寒似冰，说出的话比他的神色更冷：“杀你，我一个人就够，还不需要别的帮手。不过，我暂时不会杀你。”他一字一句，语音冷冽，“律法有大辟之刑，为的是惩治有罪之人，但我现在即使是杀了你，你也不会觉得这是惩罚。所以，我暂时不会杀你。”
说完最后一字，无鞘剑出了他的腰间。
极快的剑！
顾充早有准备，腾身，一转，兵刃出鞘飞向冷血。
冷血原地不动。
右手握剑。
出手。
剑动。
血纷飞！
顾充的身体在半空之中，冷血侧身而立，目光并不看向于他，只将一把剑刺入他的胸口。那一瞬间，太快了，快到顾充根本就看不清冷血的剑在哪里，又如何闪避？
而后旋即，冷血的剑再抽出，顾充直接倒下了地上。
冷血的并未刺他致命部位，因此他仍活着，只是血淋淋的躺着不能动。
这时候，冷血才接着自己方才的话继续道：“我会等，等到你彻底清醒的时候，再判你的刑。到那时，你就明白什么是惩罚。”
说完，转身，衣袂一扬，他径直向着山洞走去。
山洞洞口前的藤条在这时被一只手轻轻拂开，铁手施施然走出山洞，站在绿藤之下。
冷血即刻停步。
两个人对视一眼，笑意都直达眼底。
第190章 第 75 章
下山以后，冷血先去接常绿。
由于上山的路不方便，这一次冷血没带着常绿随行，而是将她托付给了一位亲信照顾。此时人终于齐了，众人上了上车，常锋与常绿好不容易再见，各自在对方掌心写着字，许多贴己的话说不完。可这两个孩子谈话时总是不发声的，因此马车里便格外的安静。聂直梧与裴微几次三番想要开口，睹见冷血冷冷一眼，立即将话咽了回去。
铁手与冷血清楚，这个时候，是需要晾一晾这两人的。
一路无人，马车拐了弯便已到达青山食肆。
夜半时分，食肆门口犹挂着两盏灯笼，老远就可以看到光亮。一众人都下了车，掌柜听见声音出门迎接，招呼一声，即去与他们准备夜宵。毕竟忙到这时候，不用再问，已知道大家都饿了。
铁手笑道：“夜宵我去做罢。”看向冷血，“四师弟，今天想吃什么？”
冷血自然是没意见。
铁手去了厨房。
冷血想了一想，也跟着去厨房帮忙。
聂直梧与裴微依然被晾着，心绪不宁，脸色惨白。这一路他们始终用目光直勾勾看着顾充，想着之前顾充在山上的那一番话，心中着实不能也不愿相信，偏偏事实又摆在他们的眼前。
常锋悄悄拉了拉常绿袖子，在常绿手下写下一行字。
常绿先是脸色一变，随即表情有些不忿。
交流一番，两个少年转身，到了聂直梧与裴微的面前。常绿用木仗敲了敲地，道：“聂直梧、裴微，你们是叫这个名字罢？我们来聊一聊。”
裴微道：“聊什么？”
常绿道：“聊聊你儿子。”
不多时，夜宵已上了桌。铁手与冷血落座，两人始终都像是当聂直梧与裴微不存在。
直到众人吃饱喝足，在铁手与冷血吩咐下押着顾充去了柴房暂时关着，然后各忙各的事。铁手这才将聂直梧与裴微x_u_e道解开，随后道：“今晚夜色不错，我们出去再谈。”
今晚夜色正宜人，月明星灿，青山郁郁葱葱。山脚之下，铁手与冷血看着对面无精打采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