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风很凉,越往前走,铁手遇到的人就越少,不一会儿,当他听见一阵剑在风中长吟的交鸣声之时,他便只看见了前方一个矫健的身影。
剑光一闪,那人收剑,身体站得笔直,额头微微有薄汗,他看了铁手一眼,没有出声。
铁手笑着道了一声:“四师弟。”
冷血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但依然没有说话。
铁手见他如此,便也没有上前,想了想忽然道:“四师弟,你知道京城的各大赌场常年有一个赌局吗?”
赌场是最易发生案子的地方之一,冷血听铁手提起了这个话头,只当是又有什么新案子,下意识看向了铁手,表达了询问的意思。
铁手笑道:“你猜猜?”
冷血猜不出,遂径直问道:“什么赌局?”
铁手道:“赌我和你,还有大师兄和三师弟,我们四个人,究竟会不会吵架,什么时候会吵架?听说大部分人赌的都是不会,现在看来,他们是输了。”
冷血道:“我没有跟你吵。”
铁手道:“你的确没有跟我吵,你是在和我冷战。”他一边说,一边慢步走了过去,揽住冷血的肩,见冷血也没动,他淡淡一笑,道,“其实我也死不了,这些天还不是这么过来了,你何必这样?”
冷血动动唇,想说的话还是在最后咽下了。
他知道,他也说不过二师兄。
铁手见状越发想找个法子哄哄小师弟,然而以前冷血却从未真正生过他的气,因此这会儿一时之间铁手倒想不出有什么哄人的好办法了。他正要开口说话,蘧然只见院外一只白鸽飞来。
白鸽带信,带着的是京城方面他们宫中亲信的信——传达圣旨的人已然进了许州城。
铁手看完信件以后,即刻道:“我去请任道长过来。”
冷血道:“好。”
随后,铁手转身便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而冷血,还站在原地,动也没动。
半炷香时间,门外遂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咚咚咚,三下响。冷血脚步一迈,走得稳健,这才往前而去,转瞬便到了大门门口。
红漆的门,打开之后,只见门外站着是十来号人,为首的乃是一名宫中内侍,而其余人都是宫中侍卫。
那内侍名唤于昂,虽不会武功,手无寸铁之力,但胜在为人伶俐,因此很得官家宠爱,在宫里更吃得开。他见给自己开门乃是冷血,当即笑着招呼道:“冷大人。”
冷血颌首道:“于大人。”又问,“于大人为何会来此处?”
于昂道:“下官是奉官家的命令,前来许州为冷大人以及成大人、铁大人、崔大人来传达圣旨的。”他顿了顿,有心在冷血面前卖个好,遂接着道,“这圣旨的吩咐是与任别空任道长有关。”
只听附近一人扬声道:“与我有关?”
于昂转头望去,只见铁手与任别空同时缓步走来,他笑着道了一声:“铁大人好久不见。”随后方才回答任别空的问题,“本官来此是特地来传达官家旨意,任别空犯上作乱一案,将交由四大名捕来办。铁大人、冷大人,这是圣旨,请看。”
对于任别空这样已经失势的人,于昂当然不必再费心讨好,说话口气便也硬起来。
铁手与冷血看过圣旨,点点头,遂又还给了于昂。
任别空却是愣在原地,愣了许久,好半晌终于回过神来,道:“于大人,开这种玩笑可不好罢?”
于昂道:“开这种玩笑,我是不想活了吗?”
铁手c-h-a话道:“任道长,铁某适才看了官家圣旨,确是如此。抱歉了,既是圣上旨意,铁某绝对不敢有所违背,所以还请道长配合,不要让我们师兄弟动手了。”
任别空狠狠瞪了铁手一眼,然后再度看向于昂,满脸的不可置信,道:“你将圣旨交我,不然我不会相信。”
于昂不耐烦地将圣旨双手递过去,道:“你看罢。”
这一看,打破了任别空心底所有的希望,他捧着圣旨的手开始颤抖。
冷血忽然冷冷道:“任道长如今信了吗?”
任别空沉默良久,而后深呼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上前三步,将圣旨恭敬交还与于昂面前。于昂见状,也连忙伸出双手,对待圣旨他当然不敢怠慢。
蘧然间,任别空猛一出手,于昂只觉眼前一笑,他的身前已不见了人。
人已在他的身后。
任别空手中的匕首抵住了于昂的脖子。
于昂不会武艺,自然是来不及反应,此时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禁吓得哇哇大叫,忙忙道:“任别空,你想做什么……你、你想罪上加罪吗?铁大人、冷大人快救救我啊!”
铁手与冷血在原地,目光沉沉。
在任别空出手的那一刹那,他们自然便已有所察觉,然而因距离任别空的位置太远,他们想要阻止之时,已来不及了。
任别空沉声道:“让我离开,我就放了他。”
这句话当然是对铁手和冷血说的。
铁手道:“你是官家下旨要抓的犯人,铁某如果放了我,岂不是违了官家旨意?”
任别空道:“对铁二爷你来说,是皇帝的旨意重要还是人命重要?你也甭想骗我,我知道像你这种正人君子的选择。”
铁手闻言笑了一笑,颌首道:“你说得对,在铁某心中,人命比一切都重要。你走罢,我带你出去。”
话落之后,他也不再看任别空,走到了任别空的前头,带路而行。
可是任别空却专注地看着铁手。
他蓦地道:“不用!我不需要你带路!”
铁手返身,冷血出剑。
那一剑,出得奇快,角度更是极偏,任别空专心致志防着铁手转身动手,不料有一剑倏然而来,剑气令他的手腕一疼,剑已到了他的眼前。
铁手一掌将他手中的人质打飞!
这一掌,掌风中所蕴含的内力自是极其柔和,于昂半点都不觉得疼,便已轻飘飘飞到一旁,瞬间之后,铁手拦在了于昂的身前。
电光石火一刹那儿,铁手与冷血配合救下一人。
多年的联手作战,他二人心意先相通,竟不需任何交流,便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配合无比默契。
即使,而今,冷血还在生着铁手的气。
铁手救下了于昂之后就不再动作了。
因为他答应过冷血,任别空是要交给冷血一个人的。
院中剑光飞,影缭乱,任别空侧身避过了一记杀招,抽出自己藏在拂尘里的长剑,刹时间舞在风中,便是嗡嗡嗡一阵响;冷血却是迎着对方手中的剑直掠了过去,眼神冷得似冰,剑气冷得似冰,身姿矫健得如一只豹子。
可此时任别空再不敢隐藏自己的武功,全部功力聚集在剑中,招招剑招绝妙,与冷血一时倒也分不出胜负。
这更勾起了冷血的好胜心。
他们打得突然,在场跟着于昂前来传达圣旨诸侍卫这会儿才反应过去,便要出手相助——铁手拦住了他们。
铁手按住一位侍卫头领的肩膀,温和道:“多谢各位,不过,还是让我四师弟一个人动手罢,不然他会不高兴的。”
这时,只听树上一个带着笑意的慵懒声音道:“老四的剑法,最近又进步了不少。”
铁手一怔,抬头向树上望去,又回头瞧了一眼身后,他遂笑道:“大师兄、三师弟,你们的轻功也越来越好了。”
无情此时推动着轮椅机纽徐徐滑来,开口道:“是你这会儿一心都在老四身上。”说完,这才又接着追命的前一句话道:“照四师弟这样的进步,三师弟,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超过你了。”
追命展颜一笑,心中喜悦,嘴里却道:“大师兄,你夸你师弟的时候,也不用贬低你另一个师弟罢?”
无情淡淡道:“老四练剑,你可都在喝酒。”
追命哈哈一笑道:“其实不必等以后,就现在,老四的拼劲我绝对是比不了的。”他躺在树枝上,喝了一口酒,接着道,“若是生死搏斗,我也赢不了他,只能用轻功赶快逃了。”
在场的人都很清楚,四大名捕之间互相谦虚的话,不可信。
于昂与诸侍卫的眼睛只盯着前方战局,他们此刻关注的也只有冷血和任别空的胜负
任别空的出招越来越自信了。
可是,冷血的出剑也越来越狠,精神越来越好了。
忽然间,下一瞬,只见一道血泉溅起,冷血的握剑的右手手臂突现一道血痕伤口。任别空见状大喜,笑容顿时浮现脸上,便要乘胜追击。
登时,他笑不出,也动不了了。
冷血手中的剑已指上了他的眉心,而握剑的右手还是那么稳,纹丝不动。
铁手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追命坐起身,将才喝到口中的酒咽进了肚里,他摇了摇头,道:“不过老四这自伤伤人的剑法,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无情的神情冷淡,一震腕,一物自他手中霍然飞出;冷血闻见空中疾响,伸手一接,随即低头看向掌中物,原来却是一瓶骨r_ou_茶。
无情道:“先去包扎,任别空交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