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潜飞喟然道:“师父曾经与我说过,世间种种病症,身体上的病其实都是小事,唯有这心病一旦有谁患了才最为严重。自打师父遇到温家人围杀他的那一刻起,他便患了心病。在谷底多年,师父无一日不想研制出一种剧毒,用以折磨杀光所有的老字号温家人……只是,因为师娘的病,他不得不始终待在谷底,在那些年里,他先是研制出了火烈焰,可仍觉得不够毒,便又……便又研制出了涤魂决,目的是为让所有温家人体验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直到师娘的病终于治好,师父独自出谷,幸而在还未下手之前,他因一个人改变了想法,也因那个人治好了他的心病。”
温久危急忙问道:“什么人?”
李潜飞默然好一会儿,旋即目光转动,移向了温久危,道:“那个人,是您。”
温久危一愣,茫然道:“我?”
李潜飞点点头,道:“当年师父出谷不久,刚巧第一个碰上了您,他那时心病未愈,纠结是否要对您下手,便尾随您进了家中,这才亲眼见了您在家中挂了他的画像,祈祷他的平安。”叹口气又道,“就是因为您这个举动,与您在家师画像前自语的那一番话,让家师多年的心病在那一瞬间,痊愈了。从那一刻起,他决定不再对温家其他无辜者下手。”
温久危听罢好一阵没有言语,许久后,他忽而喃喃道:“他为什么不来见我呢?”
李潜飞道:“当年的那些凶手里,也有令叔罢?”
温久危沉重地点头。
李潜飞道:“师父只决定不滥杀无辜,不用火烈焰与涤魂决来折磨人,可是当年的凶手他并不打算放过。所以……不过师父一直念着师叔您,也常常与弟子说起您。”
温久危低下头,心中不知想些什么,随后道:“那,后来呢?”
李潜飞道:“方才我所讲的,都是师父后来告诉我听的,而我第一次见到师父,却是在这之后。”又道,“我从小父母死得早,过了好几年流浪的日子,有一日走在路上却竟被一人劫走。起初,我并不知道那人劫我的目的是什么,直到后来,我在关我的密室里见到了许多跟我差不多大的少年,我们交换了各自所知的信息,才晓得,我们这些人全都是消失了也不会有人管的流浪孤儿,而劫我们的人则是想用我们的身体做实验来研制□□。”
无情神色一凛,道:“这人是老字号温家的人?”
李潜飞道:“是的。不过,这也是我很久之后才知道的。”
铁手沉声道:“他叫什么名字?”
李潜飞道:“温合铗。”
这个名字,四大名捕也早有耳闻。传言此人为人毒辣,恶事做遍,为达目的常常不择手段,不过早已在很多年前便已死去,不然四大名捕早就会将他抓起来。
追命问道:“任别空也是那些被抓起来的孤儿的其中一人?”
李潜飞道:“是。”
冷血紧接着问道:“那其他人呢?”
李潜飞的表情凝重,半晌后道:“其他人,都死了。”又道,“过了好些日子,那些孤儿里只剩下三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任别空,还有一个我并不认得。其实那时候我们都不认得,我和任别空也是成为师兄弟以后才互相知道了对方的名字。”
无情道:“温合铗也是尊师的仇人之一罢?”
李潜飞颌首道:“是。当初师父去找温合铗报仇,本来只打算杀了他,并不动用涤魂决这样狠辣的□□,可是,师父在出手前发现了我们三个……那时我们三个都已身中剧毒,命不久矣,师父虽能研制出解药救我们,但却需费些时间,我们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等,于是师父才给温合铗下了涤魂决的毒,用来逼他交出治我们三个的解药。涤魂决之毒的疼痛,没有人可以忍受,温合铗只能答应。我们三人都解毒之后,师父当然没放过温合铗,却也没立刻杀他,而是打算询问一些他有关当年围杀计划的始末,便留了他一夜x_ing命,谁料……”说到这儿他的神情有点疑惑,“谁料第二天,温合铗就不见了,而不见的除了他,还有另一个我和任别空都不知道名字的少年,以及涤魂决的□□和解药。”
追命道:“可是温合铗死得却很早。”
李潜飞道:“是啊,本来师父认为凭温合铗的本事,他只要拿到□□和解药,就能在一段时间后搞清楚这两者分别是用什么配制出来的,所以师父想尽了一切办法寻找他,却在半年后听到了他死去的消息。找他已无望,师父只好在报了仇之后带着我和任别空回到了谷底,收了我和任别空为徒。只是,师父始终还是怕涤魂决若流落了江湖,将会造成大难,因此他便将解药的方子给了我,嘱咐我日后定要多多关注此事。”
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他终于第一次听到涤魂决这三个字,却是在铁手的口中。
铁手听他讲完,温和道:“事情既然是这样,尊师为了救人而动用了涤魂决,这是大义之举。而这之后,涤魂决遗失,也不是尊师的过错。”
李潜飞叹道:“但毕竟,师父若不是为了我……”沉默一瞬,又道,“后来,我与任别空就一直待在了大望谷的谷底,待在师父和师娘的身边。师娘的病虽然治好,却无心再与外人过多接触,便也未曾出谷,而秦家的所有财宝,之后自然全数留给了师娘。”
冷血立即明了,问道:“白玉簪与那些财宝有关?”
李潜飞点点头道:“师娘去世以后,师父花费半年时间,为她建造了一所墓x_u_e,秦家的所有财宝也藏在了那所墓x_u_e之中。因师娘生前最爱玉簪花,所以师父曾用秦家珍宝之一,刀枪不毁的天白玉,为师娘打造了一支白玉簪。那支白玉簪,也是唯一能够打开墓x_u_e的钥匙。”
冷血道:“就这样?”
李潜飞道:“是。”
冷血道:“只是这样,为什么之前你始终不愿意告诉我们白玉簪的来历与作用?”
李潜飞道:“秦家历经几代而累积的财富,你们根本不知道它们的数量,它们的价值……有那么不可想象。”
追命这时喝了口酒,笑了笑道:“我明白了,李兄你莫不是担心我们觊觎那些财宝罢?”
李潜飞忙道:“不不不,你们误会了,我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只是这样多的财富,就那样长埋于地下,你们难道不觉得可惜吗?”
铁手微笑道:“那也是秦家的财富,尊师母既然将它们都留给了尊师,尊师要如何处理,外人又怎么能够置喙?”
无情平静道:“尊师既然也将白玉簪传给了李兄,那便是李兄之物,谁也没有权力拿走它。现在它在你身上,你好好保存就是。”
而今,李潜飞既住在飞扬山庄,有四大名捕在他的身边,就没有任何人能从他的身上取走东西。
城外一座荒山,距离飞扬山庄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浮生楼的杀手们,除萧愁以外,齐聚在这里。
围在一起,或坐或站,他们好一阵子都默然无话。直到大半个时辰又过去,有人突然开口:“我们来这里,也没跟萧大哥说,这样好吗?”
黑衣人坐在地上,冷冷一笑,道:“萧大哥如今已被四大名捕给洗了脑子,告诉他,岂不是等同于告诉了四大名捕。”
这话过后,周遭又是许久寂静。随枫远远站在一旁角落,手里始终拿着一盏灯笼。
殷重忽道:“可是,四大名捕毕竟救了我们。”
一人刹地骂道:“阿重!你就被无情擒过那么一次,难道也被他洗了脑子吗!”
殷重闭上了嘴,没再说话。
却有一人,犹豫半晌,此时终于开了口,道:“我和四大名捕从来没有接触过,可是……可是我们虽然是杀手,但也该明白信义,要知道如果不是四大名捕救了我们,我们现在还在受苦!”
对方哼了一声,道:“所以,我们就该去送死吗?我们好不容易才得了自由,就该马上去死吗?”
人心,总是如此,得陇而望蜀,欲望是没有止尽的。
信义恩情,对死亡的恐惧,这两者在他们心中纠结着。
一名身着青衫的汉子移动目光,看向旁边的詹右与何雷,问道:“你们在想什么?”
詹右道:“在想一件事。”
对方问:“什么事?”
何雷道:“之前,铁手和冷血带我们到了襄城的袁家庄,我和阿右还有薛绝被关在一间屋子,而那天晚上铁手和冷血来找我们,却站在门外,久久没有进来。我和阿右在屋子里,能模糊看得见铁手的影子,也能听得见他的呼吸声,似乎……似乎是很痛苦难忍的样子。”
在场之人瞬间齐齐抬起头,皆看向何雷。
一人喃喃道:“众所周知,四大名捕当中,铁手和冷血的身体是最好的……也没听说过铁手有什么病啊?”
另一人猜测道:“难道……是中毒?”
有人听见这句,蓦地喜道:“我们能不能利用这个,逃过四大名捕的追捕?”
这话一落,只听何雷当即叱道:“四大名捕对我们算是有恩,即使我们要逃,也不应该用这般下作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