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点,汉子没说:对方是铁手和冷血的亲信,焉知他没有再耍什么y-in谋诡计?
魏简温温和和一笑,道:“任道长不是早就睡下了吗?你们放心好了,秦万吃了任道长的药,没解药哪里动得了?不可能有意外的。”他叹了口气,“哎,我就是看你们每晚守夜累得很,我是绝对不会害你们的。”
看见了这个笑容,听见了这声叹气,军士们再没有任何可怀疑犹豫的了。魏简毕竟在铁手的身边待了那么多年,传承自铁手的好脾气,总是让人信任,让对手也信任。
一行人去了另一个房间,其中一人不禁问道:“你们平时守夜的时候不能吃东西罢?”
魏简对此事说实话,笑道:“那倒不会,只要不耽误事,吃宵夜有什么不可以的?有时候夜太深了,铁二爷和冷四爷还会带些吃的来陪我们呢。”
无数道羡慕的目光蓦地齐刷刷望向了魏简。
魏简并不在意,继续与众人往前走着。不过一会儿,他们的脚步渐轻,东院已是静悄悄。
铁手与冷血正打算跳下树,忽地冷月一照,两人对视一眼,不动声色。
就在东院再没有一个人之时,男孩从围墙后转出来,伫立在院子的正中,目光紧紧盯着那一间房间,那一扇门。月光下,男孩不但瘦,一身粗布衣服更单薄,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似的。
冷血坐在树上,奇怪地看了男孩几眼,旋即望向铁手,道:“那个孩子……”
铁手道:“你怀疑他是单兄说的那个孩子?”
十二三岁,看身高差不多;瘦弱单薄,单看背影就很清楚。只可惜他背对着铁手与冷血,铁手与冷血便看不清他的眼睛。
男孩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迈动脚步跑到了关着秦万的那间房间门前。推了推门,可门锁着,推不开。男孩目光一转,很快跑到了一旁的窗户前,踮了踮脚,想要翻窗爬进屋。
真难翻。
窗户太高了,男孩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
冷血在树上不动,道:“他不会武功。”会武功的人怎么可能连一个窗户都爬得这么累?
铁手没说话。
男孩终于翻进了窗户!
铁手和冷血等男孩翻窗至少等了有半炷香时间。男孩爬得气喘吁吁,铁手和冷血看得都忍不住想助他一臂之力。
铁手和冷血在这时跳下了地。
走近窗边,两人的脚步很轻,小心透过窗户看屋内:两盏铜灯不怎么亮,昏黄,秦万坐在了椅子上,一个人喝着闷酒。当看到从窗户上摔进来的男孩时,他大吃一惊,杯子里剩下的酒也忘记继续喝了。
铁手与冷血则是看着心疼。
男孩摔得挺重。
秦万一愣,道:“小棠,你怎么回事?”见男孩没回答,秦万又自言自语起来,“对,我忘了你不会说话,也听不见。”比了几个手势,又问,“看得懂吗?我问你到这儿——唔唔唔!”
他的话尚未说完,男孩已走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铁手与冷血惊讶地互看了一眼。
不是因为男孩的行动,而是因为秦万所说的话:这个孩子,不会说话,也听不见声音?但男孩的眼睛很明亮,一双漆黑的眼珠转动着,更灵活,这不可能是失明的眼睛。
秦万的嘴巴已经被男孩用布给塞住了。他的武功原本不错,对付一个孩子不须费吹灰之力,然而之前任别空给他下了药,以至于他现在整个身体都是软的,连站起来都费力,又如何有力气抵抗?
男孩从怀里摸出了一把匕首。
生了锈的匕首,不知是从哪里捡来的别人不要的东西。
铁手忽而笑道:“四师弟,我可算是见到比你的剑还破的武器的了。”
冷血看着屋内,低声道:“二师兄,你这时候还有空想这个?”
这时候,匕首已抵在了秦万的脖子上。
再锈的匕首也是一把能杀人的匕首。感受到锋刃的冰凉触着自己的脖子,秦万瞪大了眼睛,眼神有不解有恐惧,身体发抖,却苦于叫不出来,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男孩听不见,但男孩有犹豫。
下手!这一刀下去,对方必死无疑!男孩拿刀的手不停颤抖着,到最后,连他的身体也在不停颤抖,匕首一不小心将秦万的脖子划出一道很轻微的血痕。看见鲜血,男孩脸色一变,只听见咣当一声,匕首落地,而男孩蹲在地上,埋头哭了起来。
无声地哭泣,泪水在他的眼中与脸上。
秦万松了一口气。
男孩猛地站起身,右手再度紧紧握住匕首,闭上眼睛,朝着秦万的胸口狠狠刺去。
咣当,匕首再一次落地,却是被一把剑柄打落的。
男孩睁开眼睛,看见了眼前站着的两个人。
铁手的表情很柔和,语气更加温和,轻声道:“既下不去手,就不要再动手了。你还小呢,为什么要学别人杀人?”话落忽意识到什么,忙道,“对不起,你是不是听不见……”
他比了几个手势,不是像秦万那样胡乱比的,而是真正哑语的手势。可男孩似乎还是看不懂的样子,脸色惨白,直往后缩,随即霍然转身,跑去了门口,使劲撞着门,想将门撞开。然而好端端一扇门,又岂能是一个小孩子的力气撞得开的?铁手见状微一沉吟,右手发出掌风,隔山打牛的掌气打开大门,男孩一喜,根本没空细想凭自己的力气怎有可能这般厉害,只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铁手回头看了冷血一眼,随而拾起地上的匕首,走出房间。
冷血没有动。
如果这个孩子与单延所说那个失明小孩有着某种关系,那么跟着他,就有可能找到李潜飞;但秦万的事,也得留下一个人处理才行。不须铁手说一句话,冷血便明白铁手所有的心思。
浓郁夜色中,很快看不见了铁手和男孩的身影。
冷血关上门,转身走去桌边,挑了挑灯,房间登时亮起来。他走到了秦万的面前,无鞘剑在他的腰间纹丝不动,道:“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秦万连连点头。如果连眼前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那也不必再在江湖上混了。
冷血依然站着,冷冷道:“你嘴里的东西,我可以取出来,但你要保证,你不能叫出来。”
秦万还是点头,没有犹豫。取不取出来无所谓,只求眼前这位煞星别杀了自己就好。
终于能够说话了,秦万喘了好几口气,小心翼翼地道:“冷、冷四爷。”
冷血道:“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答。”
秦万这回既不点头,也不说话。
冷血道:“怎么,你是在等将你软禁在这里的人来救你吗?”
秦万动动唇,道:“您、您问。”
冷血的眼神里带了点鄙夷,侧头也不看他,望着跳跃的灯火,徐徐道:“两年前,七炎会在外办事的路上染上了瘟疫,不少名医束手无策,是李潜飞千里迢迢从京城赶到了这里,为你和你的兄弟医治。你痊愈之后,要将半数家财分给他,可他不接受,因此你便与他结拜为兄弟,发誓与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是不是这样?”
秦万咽了咽口水,没否认。
冷血紧接着道:“可是,当他到了七炎会,第一个出卖他的人也是你——对吗?”
秦万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四爷,这……这你也知道,若是其他的小事我当然可以与他有难同当,但他现在是朝廷钦犯,我还收留他,那岂不是跟朝廷跟官家作对吗?”
冷血淡淡道:“你可以将李潜飞拒之门外,用不着热情相待后再去跟任别空告密报信。”
秦万心中惊恐,勉强笑道:“四爷是要为一个朝廷钦犯报仇?”
冷血冷哼了一声,道:“我现在还没有兴趣对付你。我今天来这里,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顿一顿,便继续问,“李潜飞是怎么逃出去的?”
秦万听到这儿,脸色竟是瞬间变了,道:“我、我不知道……”
如果不是这个脸色,冷血或许还会信他的话。但此时此刻,冷血看着他,忽而冷冷一笑,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眨眼间,剑已在手,剑已抵上秦万的脖子。秦万登时一惊,这个要命的感觉,绝对比方才那把匕首抵着自己脖子的感觉,更恐怖得多。
比起他的三位师兄,冷血审讯一个人的方式更直截了当干脆。
他的声音始终那么冷,道:“我不喜欢听假话,因为我不喜欢浪费时间,最后一次问你,李潜飞是怎么逃出去的?”
秦万忙道:“我、我说……是鬼救了他!是鬼救了他!”
冷血眉头一皱,剑锋更进了一分,道:“你这也是在浪费时间。”
秦万苦着脸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啊,真是鬼救了他,是——”
冷血截道:“说人话!”
冰霜一般的声音像打中了秦万的脑袋,将秦万打得一下清醒,他看着自己颈上那把剑,浑身颤抖着,结结巴巴道:“是……是常飞龙,是常飞龙的阵法救了他。”
冷血道:“常飞龙?他不是六年就死了吗?”
秦万恐惧地道:“所以是鬼啊。”
冷血道:“你怎么知道那是常飞龙的阵法?”
秦万低着头。
冷血冷笑道:“一定要我每次每个问题都问两遍吗?”
秦万吓得傻了,不敢不答,忙忙道:“我、我曾经与常飞龙有过一面之缘,所以……所以认得他的阵法。”
冷血收剑。
他确定他的剑若在放在秦万脖子上,秦万一定会吓得尿裤子。反正恐吓的目的已达到;反正如果对方不老实,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再次将剑轻而易举放上秦万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