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须救他,薛霜行很想这样说,既然萧愁答应放了他,就一定会说话算话。
然而薛霜行却不能将这件事说出口,她叹口气道:“好。第二个忙呢?”
无情点点头,径直问道:“薛姑娘对温子非怎么看?”
薛霜行沉吟道:“要我说实话?”
无情道:“我从不喜欢听假话。”
薛霜行一笑道:“实话就是,他很奇怪——”转首去看追命,“梁先生你也很奇怪。当然了,大捕头你也挺奇怪的。”
追命闻言笑道:“奇怪吗?奇怪在哪里?”
薛霜行想一想,未应声。
追命继续笑道:“姑娘不知道怎么说,那就由我来说罢。一,当时贵帮写信求助的是温复,可来的却是温子非。温子非说他是温复的侄子,这是真的,可老字号温家谁和谁又没个隔了八辈子远的亲戚关系?然而真正的事实是,温复根本就没有收到贵帮求助的那封信。”
温复不曾收到那封信,是无情与追命的猜测,而今追命说得像是他已经查证过似的,是为了薛霜行尽快相信自己。至于这个猜测的真实x_ing,追命很有自信,他与无情的猜测,通常十有八九都是准的。而那一两次的失误,估计好些年都难得遇到一次。
果然,薛霜行听到这里,睁大了眼睛。追命接着道:“这奇怪的第二点,姑娘你听说过襄城袁家庄的庄主袁州吗?”
薛霜行不明白追命意思,但依然回答道:“听说过。”
追命笑道:“这个人为人清心寡欲,多年信奉三清,却无缘无故杀了两个不懂武功的百姓。而这之前,他与那两个百姓正好去了贵帮的别院。当时,同去还有温子非。”
听到这两句,薛霜行不仅仅是诧异,而是震惊了,好半晌都说出不来话的震惊。
追命道:“薛姑娘你也觉得这很奇怪罢?还有一点——”他伸出了自己的手背,“这上面是不是什么都没有?”
薛霜行茫然道:“有什么?”又赶忙问道,“等一等,你说的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家别院虽然平时少有人去,可也是有人守着的,怎么可能随便谁想去就能去?”
无情突然道:“我想去就能去。”
薛霜行被噎住,还真反驳不得。
追命却没回答薛霜行的问题,转头看一看无情。
无情一弹指。
看不清的速度,看不清的光,一闪而过,明器旋即回到了无情的手中。追命的手背上,多了一个像是牙齿咬痕的印记;薛霜行瞪着那个印记,呐呐不能言。
追命忙道:“你不要误会,这是成大捕头他才发明的,绝对绝对跟贵帮之前的事没有关系。”
薛霜行道:“你是谁?”她忽地将视线对准了追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谁?”
追命笑道:“你不好奇温子非是谁吗?”
薛霜行道:“温子非是谁?”
追命摇了摇头,苦笑道:“本来我们很快就可以知道温子非是谁了,可惜,这时候浮生楼将他带走。”又无所谓地笑,“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是能很快知道他是谁,只要薛姑娘帮我们一个忙。”
薛霜行道:“你们?”
无情没理会她话里的惊奇,接着道:“适才,我让这儿的捕快在城中贴出了告示,传出了浮生楼带走温子非的消息。”
薛霜行思索道:“你想让这儿的捕快对付浮生楼?这……”这根本不可能。
无情冷冷笑道:“浮生楼若这样好对付,也就不是浮生楼了。但至少,如此一来,温子非幕后的人很快会知道这件事。”他的笑意越发冷,“若我猜的不错,很快就又会有人找上薛姑娘与薛帮主,到时候,我需要薛姑娘帮我一个忙,演一场戏。”
薛霜行没立即答应。
她先是站在那儿,看着无情与追命,好长一段时间,才说:“假若正如两位所言,是温子非与别的人想找我们穹空帮的麻烦,霜行身为穹空帮的一员,为穹空帮解决掉这个麻烦,责无旁贷。反倒是大捕头与梁先生——只要你们说的都是真的,那我就要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些。可是——”她仍是将目光转向追命,“我不想什么都被瞒在鼓里,我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她没有说。追命心知肚明。
追命笑了一笑,拿起水囊喝了一口酒,随而才慢悠悠地道:“很对不起,瞒了姑娘这么久。我不姓梁,梁是家母的姓,所以我借来用一用。”
薛霜行道:“果然,我就说,江湖上从未听过梁三七的名字,可你的武功为什么会这么高。”
追命连连摇首道:“也有许多有真本事的,但你没有听过名字的,他们对出名并不是那么热衷。”
薛霜行不争辩这个,只问:“那你到底姓什么?”
追命笑道:“我姓崔,行三。”
薛霜行一呆,老半天,看看追命,看看无情,怔怔道:“原来……你是崔三爷……”
无情道:“他是我三师弟。”
薛霜行心里有点气,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成大爷、崔三爷,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追命淡淡笑道:“姑娘,你还知不知道,许州闹鬼的武林门派不止你一家。”
薛霜行皱了眉头。
无情道:“我和我三师弟是捕快,无论做什么,为的都是破案。我三师弟的身份,还希望薛姑娘暂时不告诉别人。”
薛霜行问道:“为什么不把这些事情告诉我父亲,告诉帮里其他兄弟?”
无情平静道:“因为他们根本不会信。”
薛霜行的脸上浮现出了不解的表情,道:“真如你们所言,这一切是温子非搞得鬼,是他骗了我们,你们把事实真相说出来,我父亲与兄弟们为什么不会信?”
无情道:“温子非是骗了他们,可如果不是他们自己先骗了自己,温子非的骗术又如何能成真?”他直视着薛霜行,“自早上做过那场梦之后,令尊与贵帮其他兄弟有什么表现,我相信姑娘看在眼里。”
那场梦之后,到浮生楼的杀手出现之前,每个人心心念念的,似乎都是梦究竟能不能成真了。
薛霜行长叹了一口气,道:“那我呢?”
无情笑道:“至少你是他们之中唯一清醒的一个。”
听完这话,还没见薛霜行有什么反应,追命第一个俯身过去,凑在无情耳边道:“大师兄,原来在你心里,我是不清醒的啊?”
无情侧头扫了他一眼,低声道:“别打岔!我说的‘他们’又没有你。”
追命一笑,回到窗边,继续喝自己的酒。
薛霜行见他们的悄悄话说完,才问道:“要我做什么?”
无情道:“有人来了。”
薛霜行道:“啊?”
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跟要需要自己帮的忙有什么关系吗?薛霜行茫然了一阵,但旋即,她便明白了。白可儿从门外进来,拱手道:“公子,有穹空帮的兄弟要找薛姑娘。”
这白可儿的话还未说完,外面一个汉子便进了来。在穹空帮,汉子是主,三剑一刀僮是客,万万没有主人须得到客人允许,才能进门的道理,只不过白可儿的轻功好,提前进门与无情追命告知了有人前来的消息——尽管他不告知,无情与追命也能听得见。
那汉子进门就向无情与追命抱了抱拳,随即冲着薛霜行道:“少帮主,外面有个客人来了,他自称是……他自称是温子非温公子的朋友。”
薛霜行讶道:“温子非的朋友?”看了看无情与追命,她点点头,然后道,“行,我知道了,你先去招待着,我马上就来。”
那汉子应声出门。
薛霜行转身面对无情,道:“你的告示起作用了。”
追命笑道:“接下来,就需要姑娘的协助了。”
薛霜行走后,窗外的天色昏黄欲暗,房间里只剩下了无情与追命两个人。
追命打个哈欠,伸个懒腰,站起身,拿起水囊灌了好几口酒,叹着气道:“小二他们几个都打的什么酒啊,一点不够烈,想用来振作下精神都不行。”
何梵的脑袋从门口冒了出来,不服气地道:“三爷,给你打酒的钱是我和阿三老四幺儿的。”
追命一下子笑了,道:“还不记得在京城我们打过的赌?”
何梵道:“什么赌?”
追命道:“在京城曲院街的酒家,我们赌过,如果我亲眼见到鬼了都不怕,你们就输我一坛遇仙楼的羊羔酒。”他扬扬手里的水囊,“这酒便宜罢?没羊羔酒贵罢?你们还好意思说。”
四僮早把这事忘了,此时听追命提起,嘟嘟嘴,当没听见,转了头没理追命。
追命笑笑,话锋一转,接下来的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无情在说,“如今江湖上闹鬼的地方这么多,难道就只有薛姑娘一个清醒人吗?”
无情沉吟,看窗外,没出声。
追命道:“大师兄,这温子非的朋友来了,我们要不要去看一看?”
无情道:“你先去罢。”
他推动轮椅,到了一张案前,铺纸,提笔。
追命好奇道:“大师兄,你写什么呢?”走近了一看,才发现无情不是在写,而是在画。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待无情画出了一个大概,追命又问,“大师兄,你画的是……那个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