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绪喃喃道：“巽风寨么……我去过的。”
冷血又问道：“你怎么会在韩徵的府邸？是他关押的你？”
叶绪默然，居然许久回答不出，好半晌，艰难地道：“我路过秦州，道上被人给打劫了，关进韩府里的。”
铁手和冷血一愕，这孩子要撒谎也撒个像样的啊。
冷血想想，还当叶绪是因为恐惧才不敢实言，遂劝道：“你不必害怕。我们——”还想再说下去，陡然间铁手手肘碰了碰他胳膊。
冷血即刻闭上了嘴。铁手朝冷血摇头，以气发声，用只有冷血的听得见的声音道：“他不是害怕。他的眼神里，没有害怕。”他只是不想告诉我们实情。
他既不想说，这样问是问不出来的。
铁手温声道：“半夜了，大家都困了，先睡一会儿罢。有什么事，天亮再说。”
夜深，让少年好好睡上一觉，待明日，他的精神和心情都好上一些，再慢慢套话不迟。至于自己与冷血，是不必睡也睡不着的，之所以这般说，则是为了让少年不再紧张。只有自己与冷血睡了，恐怕少年才能消除紧张，睡好觉。
时间一点点流逝，铁手和冷血合眼休息，叶绪终于在疲劳渐渐沉睡过去，火仍烧得那么旺。
冷血睁开眼睛，道：“二师兄，你觉得他的话，有几分真假？”
铁手笑道：“被打劫这话，肯定是假的。”想了一会儿，“至于其他……我本奇怪，为什么自我们出了韩府后，便没再见到一个追兵。而依他所言，很有可能，想抓我们的人，都在响天帮所开的客栈和店铺等着。”
冷血摇首道：“二师兄，我觉得……”
铁手笑道：“说罢。”
冷血道：“没追兵，不一定是他们在客栈等我们。也有可能，是他们不敢追来了。”
这话里带着自信和对那些人的不屑，铁手一下子笑出声来，道：“嗯，你说得也有道理。”
冷血道：“二师兄，你说叶绪的昏迷是怎么回事？”
铁手道：“无伤无病无毒，却这般痛苦。要么，他是装的，而且装的连我们都看不出来；要么——”余下的话，他不直接说下去，反问道，“四师弟，江湖上，除了武器□□之外，还有什么能伤人的法子？”
冷血也不直接回答，却说了几个称号：“下三滥，南洋整蛊门，云南三司。”
南洋整蛊门，云南三司——皆以蛊术闻名江湖。
铁手点头道：“叶绪应是中蛊。”
冷血望了一眼熟睡的叶绪，道：“能解吗？”
铁手叹道：“若只是受伤，无论再重，我也能想办法以内力替他化解。唯独这毒与蛊……所幸，看样子他暂无x_ing命之忧。”
叶绪蜷缩身子躺在火堆边，紧皱着眉头，好像在睡梦中也不安宁。
铁手道：“其实，现在很多事，我们都还不明白，说再多也无用。”拍了一下冷血的肩膀，“睡觉罢。若真像你说的，他们不敢追来最好；可要是他们找上我们了，我们得休息好，养足了精神才行。”
冷血终于笑了，道：“就算是他们找上我们了，对付他们，也不过一两招的事。”
铁手道：“没那么简单。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焉知这秦州城没有其他高手。”
冷血不以为意道：“二哥，你就是太过自谦和小心翼翼。便有高手，能胜得了你的也没多少个。”
铁手笑道：“别给你二哥戴高帽子！或许是我老了，的确不如你年轻有锐气。做事顾碍多，世叔也说过，这是我的缺点。”
冷血正色道：“二师兄说哪里话？世叔他可是夸过你，处事沉着，有大气度。”心思一动，竟促狭笑道，“况且，你哪里老了？二师兄你知不知道，今天白*你离开快意楼之后，楼中有许多姑娘都在谈论于你？”
铁手闻言不禁一笑，打趣道：“哦？你没听错？是谈论我还是谈论你？”
这话是玩笑，也是真心，铁手怎么瞧怎么觉得自家四师弟长得是格外英俊好看，他可不信会没有姑娘喜欢四师弟。
冷血本意是想开铁手玩笑，这会儿倒被铁手说红了脸，嗫嚅道：“二师兄你别胡说，当然是你。”顿了顿，转了话锋，“还有半个多时辰，就要天明了。”
四师弟果真是禁不起逗的。见了冷血的反应，铁手倒也不忍心再逗他，便顺着他的话，笑道：“是，看来是睡不成了。走，我们出去看看，能不能找些吃的。”
第89章 第 7 章
天大寒，庙外雪地里正好埋着一些被冻死野麻雀。叶绪是被一阵烤麻雀香味给诱醒的，烤r_ou_香在城隍庙里四处飘散，还在睡梦中的他，鼻子不可抑制地动了动，就此睁开了双眼，才见日已上了三竿。
铁手笑道：“小兄弟醒了？这一觉睡得还好？”
叶绪揉了揉眼睛，看清铁手和冷血的手中正拿着用木枝串着的野雀，在火面上，不断地翻烤。他咽了一下口水，不好意思地道：“我睡得太久了。”
铁手将一只已烤熟的野雀递给了他，道：“昨夜你睡得晚，是该多睡一会儿，不然对身体可不好。
才十几岁的少年，比三剑一刀僮大不了多少岁；在铁手眼里，叶绪也不过是个孩子。他是把叶绪当孩子来照顾的。本以为叶绪还得有一会儿才醒，野雀只烤了两只，铁手将自己的给了叶绪，正待再烤，只听一声：“二师兄。”
冷血拿着一只完整的烤雀递到铁手面前，铁手直接接过，只撕下一半，剩下一半又还回去，两个人分着吃了一只。
过了半晌，铁手见叶绪精神已好起来，方问道：“小兄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回家吗？”
叶绪低迷道：“家……我回不去了。”
铁手心中喟然，愈发温言道：“你昨夜说打劫你之人，可是韩徵？”
叶绪犹豫着道：“不是。”
这可奇怪了，冷血不禁发问：“那韩徵关押你是为何？”
叶绪低头咬着野雀r_ou_。
冷血换了个问题：“那你家中还有人吗？”
叶绪答非所问：“我父亲有一个朋友，住在京城。”他的眼中突然出现了些期待，黑色的眼珠望着铁手和冷血，“我、我想去投靠他。”
铁手和冷血旋即明了，叶绪是想让自己带他去京城。
这是情有可原之事。先不说叶绪一个人如何翻山越岭远走千里，更有可能的是，他根本出不了这个城门，便会被韩徵抓回。是应该帮帮这个孩子的。
但怎样的帮法？送他去京城吗？
铁手本就才从京城来到秦州，奉朝廷的命令来查秦州旧案。现在看来，秦州官府问题多多，他不把这些都给解决了，是不可能回去的。冷血倒不像铁手这般有任务在身。一开始滞留秦州，是因为无意中听了巽风寨作恶传闻的缘故，现在传闻查明不实，他要走随时可走。只不过，这一来，才与铁手见面，他还不想那么快又分手；这二来，秦州官府乌烟瘴气，他不可能当没看见。
要知，四大名捕办过的许多案子，都并非朝廷和刑部的命令，而是他们私下发现冤情，随即一查到底的。因为办案，不仅是他们的职责，更是他们的志愿。
叶绪见铁手和冷血似在思虑，赶忙道：“萍水相逢，两位恩公救了我已是大恩。京城路遥，我不敢求两位恩公送我前去，只求、只求两位恩公带我去找一个镖局，随便什么镖局都行，可以吗？”
铁手明了道：“你是想让镖局派人护送你去京城？”
叶绪道：“是。”
冷血闻言沉吟，不说可否，却问：“你父亲的朋友在京城？那么，令尊现在何处？”
叶绪没想到冷血忽然提到这个问题，一下子呆滞，低头绞着手指。冷血实在想不通叶绪的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他父亲出了事，他也不至于这样一言不发，什么都不说啊？
没奈何，冷血把目光投向铁手。问话，还是让二师兄来问罢。
铁手即刻道：“镖局送镖可是要银子的？”
昨夜叶绪昏迷时，为了弄清他的来历，铁手曾搜了搜他的身，寻找可有证明他身份的物件，只发现了几枚铜钱和一块玉佩。
叶绪真的就摸出了那块玉佩，问道：“这个是我家祖传的，付给镖局，够吗？”
玉是上好的翠玉，但绝对算不上什么珍奇宝贝。祖传的东西如此，也可见叶绪非是出生在大富之家。
铁手还在斟酌如何用词，冷血已实言道：“不够。”看着叶绪怔住，他又补一句，“够一半了。”
铁手续道：“镖局通常的规矩，托镖人先付一半，等运镖成功，再付另一半。”
叶绪听了欣喜道：“那就够了。等到了京城以后，我可以借何伯父的。”
铁手道：“其实，你不一定要去京城。你不是认识琉璃姑娘吗？”
叶绪道：“官府在找我的麻烦，我不想连累她。”从昨夜到今日，这大概是他难得的一句未违心的话。
真是个好孩子，铁手听见此言，更觉一定要帮帮他了。
不过铁手有一点不解，道：“那你就不怕连累镖局吗？”
叶绪歪了歪头，道：“我藏在镖车里，他们应该找不到我罢。就算、就算他们真的找到我了，那镖局送我也是做生意，而不是为了帮我，他们也会为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