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姑姑听了也向外看了两眼,随即回头对慕容惜笑道:“宫里新引了几株绿萼梅,这梅花品种珍贵,花匠怕打理不好,请了谢家的一位公子来指教。”
“谢家的公子……”闻言,慕容惜盯着窗外瞧了好一会儿,几个随侍打扮的人之中,确实有个仪容举止出众的青衣男子,清晨的梅园氤氲起了一层薄雾,青色的身影看的有些真切,只见他立在一个正在填土的随侍身后看了几秒,俯身说了几句支开了那随侍,自己动手填起了土。
慕容惜接过裴姑姑手中的面巾擦了擦脸,眼中一片了然,戴上薄薄的黄金面具,淡淡开口:“是花匠请他来的还是姑姑请他来的?”
“是臣让花匠请谢镜吟公子来的,这怕是这位不得宠的谢公子头一回进宫,看他言语行为很是拘谨呢。”裴女官垂着脑袋答话,语气却不缓不急一点也听不出慌乱,末了还加了一句,“园中的绿萼梅已经冒出了花骨朵,如此景色,殿下不去见见实在可惜。”
“新君选立,还能压下多久?”慕容惜神色依旧淡淡,声音也听不出喜怒。
“最迟能拖到三日后先帝的出殡大典,大典一过,是福是祸,便可见分晓了。”
慕容惜沉默着出了门,尽管身着狐裘,她的身形还是那么单薄,纯白的衣裙在身后散成了花瓣的形状,这样出尘飘逸的气质与这金碧辉煌的宫殿格格不入。
裴女官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隔着窗子对梅园里的人们做了个手势,那些正在修枝或浇水的随侍们便安静地退下了,只留下不明状况的谢镜吟,依旧在填着花土。
身边落下一片y-in影,幽香袭人,谢镜吟一抬头,便对上一双清冷的眼睛,微扬的妩媚眼角,蝶翼般的睫毛在白玉般的肌肤上落下一道y-in影,黄金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却挡不住绝世的容颜。他不自觉想象,这样美丽的眼睛,笑起来该是何等迷人的风景?
慕容惜的心中也有惊艳之色一闪而过,不出意料,是个很俊秀的男子,长长的眉,温和的眼神,给人的感觉就像春天里一潭碧绿的池水,安静,祥和。
“这里有那么多宫人,你为什么亲自做这个?”她在他身边蹲下,自然开口,仿佛两个熟知的好友。
谢镜吟回过神来,察觉到面前这个神秘的女子盯着自己满是泥土的手,不禁有些窘迫,想要拿出怀中的绢帕擦手,可这样又会弄脏衣裳,俊逸的面上染上尴尬的红晕。
慕容惜被他这窘迫的模样逗笑了,“还以为是个进退有度的公子,怎么这般笨手笨脚的?”说着,随意地拉过一角洁白的裘衣,牵过他的手擦了擦,动作轻柔。
“不可以,怎么能弄脏你的衣服呢!”这件衣服,很贵吧……
“别动。”慕容惜低声叮嘱了一句,强势地拉着他的手,直到将这双修长如玉的手擦得干干净净才放开。
谢镜吟看着她有些苍白的嘴唇,开口说道:“方才接触间探了探你的脉象,你的身体好像很不好……我可以为你诊治,当做是刚才的答谢。”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为什么种这些梅花?”慕容惜歪着脑袋看着他,清冷不见,换作了一派蒙昧无邪的样子。
“为人臣子,想为王女殿下尽分心意。”
“她又没给过你恩惠,也未曾将你封官进爵,你用不着做的这么细心。”
谢镜吟面色一正,“能为殿下尽力,是谢某几世修得的荣光,只要这梅园能入得了殿下的眼,我便觉得心满意足了。”
“那如果你口中的殿下要灭掉你谢家的荣光呢?”慕容惜噙着一抹神秘的笑容,“如果这样,你还会为她种梅花吗?”
谢镜吟面色大变,望着无邪的白衣女子,她怎么可以这么随意地说出这样让人震惊的话。
还未想好怎么开口,面前的女子忽然起身,俯着身子对他说道:“你这人真有意思。日后这梅花开了,我会记得你的心意的。”说完,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翩然转身,笑吟吟地说道:“对了,今日我说的话别忘了让谢安知道,哦,还有你大哥,你也要记得告诉他。”
谢镜吟愣愣起身,看着那个翩然离去的灵动身影,手指动了动,上面还留有她的温度……
这样让人捉摸不透的女子,竟然是泆戎国最尊贵的王女殿下!
第七章 交锋
凤家祠堂,一个身着素缟的清秀小斯匆匆进门向他服侍着长大的主子禀报,凤家人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凤小公子——凤宠儿。
“主子,您怎么还没将素衣换上,发髻也不对,今日可是先皇出殡的日子,凤丞相已经等在门口了!”小厮看着一动不动睡在躺椅上主子,将纸扇打开盖在脸上,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小厮急了,上前几步,声调又提高了几分:“主子,丞相方才已经面露不悦了,况且,今天这样的日子您可真任x_ing不得!”
“我自然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遮住脸庞的纸扇被随意丢弃在地上,露出一张艳如桃瓣的面庞,眉心紧紧皱在一起,语气凝重万分,“先皇的丧典一过,秦惊梦就该即位了吧。新帝登基,凤君哪能或缺!那我不是要——”
“主子,你整日闷在这祠堂里,也不关心关心外面的事!那秦小姐是个假冒的王女,您不用与她结亲!”
“哦?”凤宠儿的眼睛一下子闪现出光芒,脸庞也变得愈发明媚,“她不是王女,那谁是?”
“不清楚,那日凤凰台上来了个奇怪的女子,瘦瘦小小的……对了,她手上还有主子你的凤配!”
小厮话音刚落,身边的人已经没有了踪影,凤宠儿又惊又喜,说不清心中滋味,只知道想快点跑,最好是飞奔到丧典,看看那人是不是她。
空气中蒙了一层水雾,让入眼的一切都变的朦胧了起来。皇城的百姓都身着素衣跪在地上,听着凄哀肃穆的丧乐,也有不自禁落下几滴眼泪的人。
青石天阶层层向上推进,官员们按照品级立在不同的位置上,凤丞相立在左侧群臣的首位,谢大人和睿亲王则居于右侧群臣之首,三人皆神色哀伤。
这般站着,谁跟谁一派,倒真是一目了然。
最高的宝座上,慕容惜浅浅勾唇一笑,黑色的丧服用金线压边,高贵优雅,金色的面具遮不住世间绝美的面容,金属冷硬的色泽更衬出了她本x_ing的冷漠与坚毅。红唇轻启,声音清冷:“丧典开始。”
裴姑姑正一品女官的朝服平整地没有一丝褶皱,她先朝慕容惜行了一个大礼,随后优雅起身,看着高台下心思各异的百官和民众,声音清亮穿透云霄:“跪——”
闻言,万民下跪,场面十分壮观。慕容惜单手撑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盯着蠢蠢欲动的睿亲王和谢安。心底冷笑一声,怎么,连片刻也熬不住了吗?
就这样在众人各异的心思中,典礼已经接近尾声。慕容惜起身,独立于天地间,清冷又美丽的眼睛扫视了一圈。蓦地对上一双透着疑惑的桃花眼,她迅速地躲闪开,宠儿,我们终究还是见面了。不经意间整个人又落入谢镜吟沉静如潭的眸子里,那宁静如月光的目光让她缓和了下来,今日,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微微蹙眉的样子被他记在心里,他不喜欢她烦恼的样子。转过头,与大哥谢云对视一眼,二人同时回过头看着位居首位的谢家家主,眸光渐渐加深。
慕容惜吸了口气,缓缓开口:“大典已毕,先皇也已经入土为安,她的在天之灵一定会庇佑我泆戎风调雨顺,众卿家便先退散吧。”
“慢着——”
一声大喝,睿亲王拾阶而上,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谢大人。睿亲王行至慕容惜面前,被她凌厉的眼神一扫,不得不在低她一阶的位置停下了脚步。
“睿亲王扰乱典礼所谓何事?”慕容惜收了目光,和善一笑。
睿亲王见了她的和颜悦色,以为方才自己看错了,于是胆子又大了几分。谢大人说了,凤凰台上自己已经得罪了她,若是她登上了皇位,必会明里暗里收拾自己,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既然先皇已经入土,国不可一日无君,本王帮着先皇打理朝政多年,又是你的长辈,这储君,本王比你更合适!”
“睿亲王是在说笑吗?这储君之位,向来都是比较谁更有资格,而不是比较谁更合适。亲王您生母的身份我就不提了,先皇有嫡亲继承人在,您这隔了一层血脉的人来凑什么热闹?难不成,老祖宗上百年来留下的礼法宗规,在睿亲王眼里都是可以随便糊弄的儿戏?”
“你,你,你……”睿亲王肥腻的一张老脸早就气成了猪肝色,只是她口笨舌拙是出了名的,所以结巴了半天也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反驳。
慕容惜的身形与高大威猛的睿亲王相比是在是娇小纤细,只是她周身散发的气场强大骇人,生生将彪悍的睿亲王打压了下去。“再说了,亲王您说您帮着我母皇打理朝政,可我怎么记得,哪怕是母皇病危,这朝政也是凤丞相主持着,您还不知在哪逍遥快活着,这上上下下的政事可是没经您的手半分。凤丞相,你说是吗?”
凤丞相憨憨一笑,不置可否,并不打算现在就站好队伍,加入这场战争。
底下百官面面相觑,凤丞相派缄默不语,谢安一党焦急万分,混杂其中明哲保身的中间派已经明显偏向了慕容惜这边,远离了凤丞相和谢安的队列,独立于中间。
谢安见状,暗暗将愣神的瑞亲王向前推了一步,自己上前道:“监国殿下从小在外长大,又刚回泆戎不久,对我国国事必定没有睿亲王熟悉。先皇也并没有明确下旨立你为新帝,所以你还是退开一步,这皇位是属于睿亲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