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脏,明日绝对不能就这样带去喜宴,你们必须安排好洗浴,待他沐浴更衣了再带到喜宴上!若有差池,立即问罪!”
“是!是!卑职一定会安排妥当,保证他明日干干净净的!”
“胡子就别给他刮了,孤可不想他在孤的喜宴上比孤还英俊半分。”
“那是!那是!这桃夏国内唯有陛下是最英俊的!谁要是敢比陛下英俊,那便是不要命的,当斩当斩!”
“孤可是明君,不是?”
“是是是!卑职多嘴,陛下即使不斩,也没人敢比陛下英俊。”
嘎吱——
这样的声响又再度响起,只不过这一回,是铁门关上的声音,这个声音过后,人语也随之消失了。
外面的月儿很圆,但只是缺了一口,像是被天狗啃去了似的,即将圆却没有完全圆透,天狗想要完全蚕食掉却只是啃了一口似的。
即便身后正对着高墙上的那一个风口,即便风口正对着这一轮月儿,已经双目失明的李旋根本无从晓得它的存在,免去了对它的思虑,正巧万幸。
唯独苏仲明答应成亲的事,在他的内心被放大百倍,占据了他全部的思考。他晓得苏仲明之所以会答应是迫于楼天应以他的x_ing命相威胁。他替自己可怜,也替苏仲明可怜,苏仲明的洁癖他亦也是懂的,他只怕楼天应逼迫不成而伤害苏仲明。
明日能够离开这个牢笼,离开桃夏王宫了之后,从此该何从何从,他心里仍然没有一个清晰的底。
夜在不知不觉间更深了,寂静得能够听到唯独一只夜虫的鸣叫,清晰而生机勃发,贯彻苏仲明的双耳。
身上盖着温暖的蚕丝被,而温暖的气流亦也从帐子外面涌来,可他的脑子却很清醒,为翌日即将面对的事情忧虑着。
怎么办呢,明日就要和那个王八蛋完婚。唉,女人和自己不喜欢的男人结婚已经是很痛苦了,何况我还是个男的。虽然没有女人的贞曹,可我也有洁癖啊,洁癖在前如同一条命啊……
忧虑之中,苏仲明无奈地思忖。
然而越是这般忧虑的思忖,越陷入了忧虑的漩涡之中。
这一夜,难道即将因为忧虑而难以入眠?
苏仲明不由轻轻叹出了一声,翻过身去,面朝着床里。
即使能够安枕无忧地睡着,即使彻夜难眠,黎明不由他摆布,始终因时间的轮回而向前挪步,如此规律不会发生任何变动,一眨眼之间,当苏仲明再度翻过身来,面朝着纱帐外时,发现暖和的金子一般的光芒早已铺照在地面上。
他只能仰卧着,看着帐子顶部轻叹了一声,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轻轻的一声嘎吱,从屏风外面传来,他听到了,却佯装没听到,装死着仍躺着不动。
宝琴端着金盆,带着几个小宫娥,一前一后地进到殿内,金盆、瓷壶、茶碗、整齐折叠的几件遮不住喜气堆满的大红嫁衣、以及堆满宝珠与金步摇的时时散发珠光宝气的凤冠,皆摆在了桌案上。
宝琴回头,温婉地冲着屏风之内唤道:“公子起身了么?日头这就快上三竿了。”
苏仲明沉默了片刻,才启唇:“宝琴……”
宝琴回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苏仲明只问道:“我还能反悔么?”
宝琴答道:“公子,这嫁衣已经送来了,反不反悔都已经无用。”
是啊,反不反悔都已经无用,愿不愿意也都要穿上红衣服,与其被人架着被墙行剥掉伊服被墙行穿上红衣服,自己穿上倒还显得有骨气。
苏仲明只好撑起上半身,听天由命了。
吃完早饭,穿上嫁衣,宝琴把圆镜放在他面前,他抬起右手把脸遮住,不看镜子一眼。宝琴无奈,劝道:“公子,看一眼吧?这身衣服倒也挺合公子的身。”
苏仲明垂下右手,只看着宝琴,叨唠起来:“当年我在雯国也穿过一次,那时候我还是新郎官呢!照样也没看一眼!因为我不高兴,看着镜子更高兴不起来!”
宝琴愣了一愣,垂下握着镜子的手,不由道:“公子……是从雯国来的?我听说,雯国曾有一年是最繁华的国家,从那里出了许多新奇的东西,都是那时候的国君想出来的,而现今在黄渊国修好的运河也是出自这位国君之手。”
苏仲明听着,挤出了笑容,只问道:“你有没有崇拜过他?”
宝琴又是一愣:“公子是指跪拜过他?”
苏仲明解释道:“不是跪拜,是景仰,当做神仙一样景仰。”
宝琴道:“也算有吧,只是我无缘与之相见了,听说他已经成为游民,或者客死异国,若真如此,实在是很可惜。”
苏仲明附和:“是啊,实在是很可惜,出了雯国就没权没势了,所以呢,当了国君就要坐稳,即使出游也要安排可靠的人代为处理国事才行啊。”
这经验来之不易,如今领悟出来的时候,早已经晚了,往事终究是往事,已无法回头,无法重头再来。
他在内心叹息了一阵,抬起头来时,看到宝琴打开了一只瓷瓶的盖儿,从瓶口看到艳丽的如同腊梅一般的朱红,不由一愣:“这是做什么?”
宝琴回眸,笑道:“给公子涂些胭脂水粉,也好配这凤冠啊,这也是新王的吩咐。”
苏仲明一听要往自己脸上涂妆,便慌张地往后退,慌道:“这不是女人嫁人才要涂的么?不不不,我不涂!我不涂!”说着,转身便跑,夺门而出。
殿门外的守卫见一抹艳丽的红从面前快速飘过,都不约而同看傻了眼。宝琴随后也跑了出来,一只手还拿着装着胭脂的瓷瓶,眼见苏仲明一溜烟快跑没了,又见守卫一动不动,赶紧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公子追回来!”
一个侍卫奇道:“大人这是逃婚,还是……?”
宝琴脱口:“逃什么婚啊!是逃妆啊!公子这一跑,可就没法涂胭脂了!快快快!要是跑出了汗,s-hi透了嫁衣,可怎么入喜宴!?”
看守的侍卫们闻言,知道责任重大,这才赶紧追了上去。
“大人!大人!”
一路上有这样的喊声,这喊声之中也混杂着乱七八糟的脚步声。
这样的声音把苏仲明逼得更急,步伐变得更急,沿着宫中的长街径直向前跑,哪管脚下的这条路通向何处。
奔跑了一段,每个人都开始气喘吁吁,但苏仲明不肯认输,咬紧牙关坚持向前冲。
“大人啊!停下来吧!大人啊……”
侍卫们一边川着粗气,一边无奈穷追,口中央求着。
苏仲明全然不理会,头发在寒风中舞动,不知不觉间,已被吹乱。
前方,转眼间,出现了一个看似深邃的入口,那正是御花园。
苏仲明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径道左侧的不远处有些树木,树干也十分粗壮,苏仲明晓得这样跑下去根本不是个好办法,但在瞥见了树木以后,灵机一动,改变方向,奔向树木,灵敏地爬上了树的高处,坐在粗枝上,得以歇了一口气。
他一边川口气一边用袖口擦拭额头上的汗,庆幸自己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
那些侍卫追到了,但苦于不会爬树,只能在树脚仰望着树上的苏仲明,焦急道:“大人啊!别玩儿了!快下来吧!”
苏仲明轻哼了一声,才道:“我是为了救一条人命才答应的,却叫我穿这件衣服!好了,我勉为其难穿了这衣服了,却又叫我像女人一样涂胭脂!不干!哼!打死我也不干!”
一个侍卫劝道:“大人!您先下来!有话好好商量才是!”
苏仲明脱口:“跟你们商量有什么用!这胭脂水粉还是要往我脸上涂!”
侍卫们无奈,不得不互相商量起来。
“怎么办?大人若是一直坐在上面,恐怕会误了时辰啊……”
“不如回去请教宝琴姑娘吧?”
“不行!咱们都回去了,大人就又跑了!”
“你们几个留在这里看住大人,我和他回去请教宝琴姑娘!”
“嗯!”
商量完毕,其中俩侍卫便离开了。
苏仲明坐在高处,看着其中俩人离开,一点也不着急,反而坐得稳当当的,寒风吹来也只任其拂着早已乱的头发,奔跑后从体内涌出的热气暂时抵抗住了风中的寒气,让他能够在高处悠哉悠哉一会儿。
宝琴在一梦斋内焦急地等待,等急了便又出到殿门外察看,刚一到殿外,便正巧遇上刚跑回来的俩侍卫,可愣是没见着苏仲明,便奇道:“公子人呢?”
俩侍卫至她面前停下,气喘吁吁地答道:“不妙了!不妙了!大人他爬上了御花园里的树上去了!怎么劝说都不下来!”
宝琴愣了愣,问道:“因为不肯涂胭脂水粉么?”
俩侍卫应答:“是啊!”
宝琴无奈道:“这是陛下的交代,要让他涂上胭脂水粉好看一些。”
侍卫担忧着说道:“总不能违抗陛下的命令吧?”
宝琴道:“公子的x_ing情似乎有些倔,他不乐意干的事若是强迫,他可就会干出些极端可怕的事情来的,可逼不得。”
侍卫更加担忧:“这可怎么办!”
宝琴一边思考着一边说道:“既没有违抗陛下的吩咐,也没有逼迫公子……对,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不过,勉强是让公子在陛下面前过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