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仲明稍微宽了心,赶紧迈步,离开了乱糟糟的万卷阁。
一本有意思的书册都没有找到,却是带着遍体鳞伤回到了一梦斋,宝琴一见,当下是愣住了,忙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额头下巴都是瘀伤?”
宫娥坦然相告:“刚刚在万卷阁,大人与陛下打起来了!”
宝琴无可奈何,便立刻扶苏仲明步入殿内,从多宝架上取下红木锦盒,打开盖子,取出了金疮药,一边替苏仲明擦药一边说:“我以为公子去了万卷阁会没事,没想到竟然会折腾成这副模样。”
苏仲明无可奈何道:“只怪那王八蛋也在那万卷阁内,我原本是想逃回来的,但他过于霸道,欺人太甚,我才不得不出手。反正,他也被我打得鼻青脸肿,我心里高兴呢。”
宝琴又是无奈,出语也是一腔无奈:“可是,公子不也是鼻青脸肿了么……”
苏仲明忽而得意起来,答道:“他打了我二十三拳,可是被我打了二十七拳呢!”
四拳之差,看起来不多,却是沃住了胜券,宝琴不由松了一口气,戏谑了一句:“只可惜新王没有被公子一拳打死,这要是打死了,咱们也不必为计策多忧心半分。”
苏仲明答道:“听说,一个人要是每天都大发雷霆,肝火爆裂,就会活活气死。我真想试试看能不能气死他。”
宝琴直言:“新王有习过武艺的经验,体质一定不差,每天暴怒恐怕只能使他青丝脱墨,活活气死似乎微乎其微。”
这套说辞的确也是实情,苏仲明心服口服,只得放弃这美妙的幻想。
打过一次架以后,虽然受了伤,但仅仅是皮外伤而已,过了三日便都好了,苏仲明也迫不及待地让宝琴将毓佳请到一梦斋来,一边打扑克牌一边为原来的目的策划策划。
但不巧,楼天应闲着无事,也到了一梦斋来。
虽说那一回被苏仲明狠狠打了二十七拳,而今外伤都退了怒火也消了,但始终是有点耿耿于怀,担心苏仲明从此又对自己憎恨几分,于是左思右想,记起苏仲明爱吃甜食,便命令御厨做了三串糖葫芦,分别是山药豆糖葫芦两串、山楂糖葫芦一串,想一讨欢心。
此时宝琴出牌,赢了一局,很是高兴,而俩男子因为手气不佳,不由低头丧气,漫不经心地收牌,准备再来一局。
一梦斋大门外,突然传来了洪亮的声音:“陛下驾到!”
殿内的三人不由愣住了,宝琴缓缓站了起来,往殿外望了望,又把目光落在苏仲明身上,等待苏仲明的决定。
苏仲明只喃喃一句:“今天刮的是什么风?莫牌的手气不佳,怎么连他也来了……”
宝琴提醒道:“公子,先别忙着嘟囔啊,现下该怎么应对,得想想办法啊。”
苏仲明微微皱眉,只道:“还能怎么办,开门让他先进来,看看他今日想耍什么花样。”
宝琴便照着办了,出去打开了大门,含笑着迎接道:“见过陛下。”
楼天应淡淡答道:“今日还挺识相的嘛。”话落,便跨过门槛,淡淡地从她身侧经过,直接前往殿内。
宝琴把大门关上,也跟着回到殿内。
楼天应一进殿内,目光便落在桌案上的尚未摆弄整齐的扑克牌,便笑道:“今日竟然有如此雅兴玩这个玩意儿,看来你心情不错。”目光稍微一偏,又落在了毓佳身上,不由严肃起来,“他是何人?见了孤也不请安?”
毓佳见楼天应来了,其实本要行宫礼,但想起楼天应是自己的同父异母的兄长,不由出了神。一闻楼天应微微不悦的声音,即刻清醒过来,慌慌张张行了礼:“一时惶恐,求陛下宽恕。”
楼天应只是轻哼一声,便不再搭理,只面向着苏仲明,再一次含笑:“仲明。从咱们认识的那一刻,孤便一直记得你嗜好甜食,今日便吩咐御厨给你做了新鲜的糖葫芦。”
苏仲明瞥了一眼宫娥手中的托盘里的碟子里的三串红艳欲滴的糖葫芦,不由馋了,但他的脑子还是很清醒的,灵魂深处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个东西,他不能要,更不能吃,因为那是蜜糖独药。
他暗暗抑制住自己的玉望和口水,挑眉不屑道:“可是我从来没有说过我爱吃糖葫芦。”瞥了一眼宝琴,刻意吩咐,“宝琴,刚才你赢了一局,若爱吃那个,且拿去吧。”
宝琴闻言,也瞥了楼天应一眼,配合道:“可是那是陛下给公子的赏赐,宝琴可不敢拿啊……”
苏仲明平静道:“既然是给我的赏赐,而我刚才又输给你一局,我有处置赏赐的权利,不是么?”
楼天应陡然不悦,但勉强压制住怒火,答道:“一共有三串,你可以把其中一串赏给宝琴,但你必须给孤面子,吃上一串。”
苏仲明痛快道:“给宝琴一串,给毓佳一串,剩下一串——就拿来作为下一局的奖品!谁赢了便是谁的!”
楼天应暗暗握紧了拳头,微微咬牙不悦道:“你给孤面子吃一串又能怎么样?”
苏仲明佯装恍悟,淡淡道:“原来你是要人给你面子?呵呵,上回打架你输给了我,凭什么要我给你面子?我给了你面子,那我的面子谁给?”
楼天应无法反驳,脱口质问道:“你当真不肯领孤的情?”
苏仲明理所当然地答道:“本来就不领这份情!今日我也没有吃那个的胃口!我不吃,你难道要定我罪,逼我吃不成?”
楼天应以为自己风风光光上了台面,不料跌入如此尴尬境地,想要下台,却又好面子,不肯羞愧下台,只愤怒着吩咐宫娥一声:“把东西放桌上!”话落,便拂袖悻悻而去。
宫娥赶紧将托盘放于桌案一角,便立即随着楼天应离去。
到这一步为止,苏仲明终于忍不住,一只手捂住凶口,舒了一口气:“总,总算是把人给气走了……”
宝琴靠近那只托盘,仔细看了看横着搁在碟子中的三支晶莹剔透、红艳欲滴的糖葫芦,启唇道:“新王兴许想要为打架的事情来向公子赔不是,可惜太过强映,终究什么都得不到。毓佳,以后你可不能如此。”
毓佳稍微出了点神,但宝琴的话语仍能听到半分,赶紧点头应了声‘嗯’。
宝琴抬起头,又对苏仲明道:“公子!这糖葫芦看起来似乎不错,反正新王走了,公子就尝一尝吧?”
苏仲明第二次瞥了一眼那三串糖葫芦,忽然间想起了远在落梅山庄的李旋,不知自己何时能与李旋重逢,相思之际,心田里涌出阵阵相思苦,玉望顿时带着口水消退。于是,他只道:“不了,我想现在这个时候,即使入了我的口也已经不甜。”
宝琴微微惊奇,从中捏起了一串糖葫芦,看着那晶莹剔透的样子,看着那极漂亮的红艳,实话答道:“可是……我看着倒是觉得很甜的样子。”轻轻一嗅,“闻着也很香甜呢。”
毓佳凑过去,也跟着嗅了嗅,也跟着附和:“我闻了也觉得很香很甜!”
苏仲明大度道:“你们吃吧。不过,刚才宝琴赢了一局,所以,宝琴可以吃两串。”
宝琴答道:“公子可不要后悔哦?”
苏仲明干脆利落:“我虽然有时候也会后悔,但这三串糖葫芦……绝对不后悔。”
因为这一句,宝琴便一面拿起一串山楂果的糖葫芦,一面含笑着说道:“那,我就吃这一串山楂果子的,还有这一串山药豆的。剩下那一串山药豆的,就给毓佳了。”
毓佳没有反对,只说道:“其实,我并不爱吃甜的,只是因为公子不吃,觉得太浪费,就替公子吃了吧。”话落,捏起最后一串糖葫芦,和宝琴一起吃了起来,蜜糖粘在了他们的唇角边,就如同粘住了喜悦。
苏仲明微微低头,什么话也不说,任由相思苦在心里满满扩散开来,侵蚀整个凶口。
五个牌局过后,计策的脉路便也清晰地浮出水面了——夺玉玺,楼琳柔与毓佳母子相认,擒拿楼天应。
玉玺是王权的重要之物,有了玉玺便能成王,但眼下文武百官之中有不少老将仍依凭于楼琳柔,须与楼琳柔相认才能在朝野中得到助力,光凭这两点便足以成为桃夏的国主,但楼天应也不可放过。
在暮丰社长大的楼天应,可凭武艺刺沙毓佳,为防止这变故,必须擒拿起来,不能放虎归山。苏仲明亦也想借这一手,除掉自己的感情妨碍。
整理好脉路后,宝琴启唇:“毓佳与太后血脉相通,若处置妥当,太后被亲情感化,必然不会虎毒食子。以我之见,毓佳须保留身份,并时时亲近太后,时时侍奉太后。”
苏仲明回头,望着毓佳,接话道:“也就是说,你从明天起就得放弃那些花花CaoCao,改行到太后寝宫去,侍奉你母亲,但不能马上与她相认。”
毓佳听罢,为了完成大计,便干脆地点了点头,铭记于心。
宝琴又道:“夺玉玺,恰恰是最难的一道关,除了新王,谁也不知那玉玺藏在了寝宫的哪一处。不过,既然新王对公子极其有心,公子何不放下男儿面子,假意与之亲近,在寝宫查出玉玺的下落,到时候真假玉玺掉换,神不知鬼不觉。”
苏仲明愣了愣:“啊……?叫我去跟他好?这,这太为难我了,我……我才不要跟他琴琴我我!”
宝琴劝道:“干大事就得付出一点代价,古有献美人弑君的计策,公子是男子,和女子相比,并无大损害,只是失了半分颜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