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卦 作者:斜二杠【完结】(2)

2019-05-27  作者|标签:斜二杠 前世今生

备注:

深夜召开戈壁滩第一届伪玄学学术研讨会。……是很单纯的兄弟情=。=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松月、白垣、洛青 ┃ 配角:大嫂、师父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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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是故人来

  暮色四合,白日里流金铄石的融人酷热已然消失殆尽,随之而来的,是那渐渐低垂的昏暗天幕及那骤降得令人措手不及的温度。在这渗人的y-in冷寒意之下,活人身上的每寸肌理骨骼都不住僵硬起来,赶路人每一个关节都好像被锈住了一样,走起路了咯吱咯吱地响个不停,他薄得就好像一张不堪一触的白纸,宽大的道袍仿佛只笼着一副人形支架,配上那诡异的咯吱声,这让他看起来活像个成了精的傀儡。

  此地方圆百里内,除他外就再也找不出半只活物。

  土地上寸Cao不生,专只盛产各种奇形怪状的巨石,宛如鬼影幢幢,让人乍一看就头皮发麻,气血逆流。就更别提炊野人家了,一眼望去,视野里除了三两成群的怪异巨石就剩无穷无尽的黄土风沙,平直的地平线一览无余,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四面八方都刮着要人命似的风,细纱碎石被裹在在疾风之中,百无禁忌地直冲人的面门而来,一个生不小心,躲避不范就能被活刮出好几道鲜血淋漓的大口子。

  明明夏日已至,此地的尘暴却仍态势嚣张,不匿反盛,自他踏入白启山段后,这遮天蔽日的风沙就如鬼魅般如影随形,于是他一连数日奔波从早到晚,竟都是走在尘暴中的。

  然而待到夜色更深之时,这生不宜时的诡谲尘暴才露出了些许偃旗息鼓的意思来,满目喧嚣中,他敏锐地察觉到风势在渐渐变小,心下顿时一松,只觉得这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似的。为了躲避这风暴,他已一连三日未眠,只是闷头赶路,粮食也吃得少——在狂风暴沙之中,吃口粮那就得咽两口沙,喝口水那就得先吞两口泥。往往他刚一张嘴,干粮还未出前线呢,就感觉自己饱了个七八分。

  他摇摇欲坠,觉得自己现在就是满肚沙土的烂泥傀儡,随时准备着找块石头靠着,随后长眠不起。

  这时,原先因风沙而面目模糊的天空忽而下起了针丝细雨,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重返了江南,雨幕之中只能看到天地万物影影绰绰的轮廓,微风微凉,虽然裹着点泥沙,扑打在脸上时仍不大亲切,与江南的烟波浩渺也相去甚远,只余了个词x_ing折中的十里朦胧。可在这朔方荒凉之境,在经历了数日惨无人道的风沙凌迟后,这场来势温柔的雨就宛如一个巴掌后那一颗能甜化人心的枣子,让人忍不住生出些许温和缱绻出来。

  他定定站在那雨中,明明只是片刻光景,他俱疲的身心却仿佛得到了充足的恢复,连着腰板都更挺直了些。但是,下一秒他就顾不上心里那点诗情画意的文人酸意了,小姑娘轻歌浅笑似的和风细雨下一秒就变成了混世魔王般狂放不羁的瓢泼大雨,黄豆粒大的雨滴劈头盖脸地打得脸面生疼,顷刻间他就成了一只身形单薄、明显发育不良的“落汤j-i”。

  他一边呲牙咧嘴一边把行囊抱在胸前,弓着腰护着怀里不知是什么宝贝的物件,大跨步在雨幕中狂奔,急迫地想找一个庇护所,形容极其猥琐。

  暴雨可比喧嚣的沙尘可怕多了,沙粒再磨人也比这润物细无声的雨水好躲避,至少泡不烂他怀里那堆东西。

  他边抱物疾行边仰长脖子四下探望,希望能找出一处避雨的地方,但这想法是不大实际的,毕竟他一走连数天连个鸟影都没见着,更别提人居了,地平线绵延不断一览无余,就那么光秃秃平直直一条,干净得不得了。

  约莫在雨中撒脚丫子狂奔了半刻之后,他果真在五里地外望到了不远处有一所黑乎乎的建筑物,心下一喜,脚上倍力加速,不刻即抵达了那建筑物。

  只见那建筑物高大的近乎豪华,待到他奔至跟前才看清那并非是什么移居外地的人家留下的旧居,而是一间高大而残破的神庙,庙里供奉的正是今夜的主角——水神上仙。

  他心不灵意不诚地念叨了几句“百无禁忌”后,就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

  料想这门扉定是饱经风霜迫害多年,早就内空外干了,经他这么轻轻一碰,还未施力就轰然落地,自个儿四分五裂地得道去了。

  他低声念了句罪过,随后一点也不慌张地踏着破碎的门板大摇大摆地走近了庙里去,顺手还挑走了几块大小适中的碎木板准备拿去当起火材料。

  庙的正中间有个残头断臂的水神像,左右手臂风干断裂,跌到地上碎成了一摊沙石,而头部的遭遇相比之下还算好一些。那头断落时砸中了一个蒲团,刚好和脖颈的断裂出无缝链接,仿佛是这蒲团成精凭空长出了一个脑袋似的。那头颅的五官已面目全非,依稀只能看得出它眼睛很大,一只眼睛有他半个拳头大,极其骇人。

  他与那断头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片刻后,毅然决然地将那头颅调转了个方向,让那头和自己的残躯脉脉情深去了。

  办完这事他才从容地掏出了怀里的火折子,掏出蒲团里的棉芯往聚拢的柴堆上一安,火折子上前将棉芯点燃了,不一会儿火势便渐渐扩大。

  只是以棉花为燃料,那味道大多是呛鼻难闻的,他掩鼻别过头去躲避那味道,喉咙一痒猛地一咳,只觉得自己干渴了许久的喉头涌上了一股腥锈味。

  他解开自己怀里的包裹,取出水袋,仰头小心翼翼地小啜两口,随后又讲水袋密封好,以保证下次这水能支撑着他走出戈壁滩。

  待他完成这些程序,火势已经稳定,只是受穿堂风影响略有摇晃,与此同时,庙的全貌也渐渐显现出来。

  他依墙而坐,一抬眸就能看清庙里庙外的景象,火光摇曳之中,他忽然神像身后似有异样。

  思忖片刻后,他起身前去探看,表情平淡,然而他的手里却抓着刚刚随手一抓的一支烛柄。

  他动作轻缓,呼吸压抑,然而却在他即将探身步入y-in影之时,里面的人却先走了出来。

  他呼吸微微一滞,随即细细打量起了眼前的这个人。

  这人面容清癯,即便光影昏暗也能看出肤色是极白的,这种白是那种常年不见日光的惨白,昭示着此人或许很少出门。他的唇上几无血色,但一双黑瞳却如幽幽深井,叫让不敢与其注视,唯恐下一秒就会被吸附入那个沉甸无尽的黑暗之中。他眼睛略长,长而细,低垂着眼脸时则更显清冷,透露出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来。

  他虽然表现得很稳重,但明显能看出年纪并不多,约莫十六七岁光景,尚未束冠,一头青丝用一根质地上乘的绸缎布条束起,梳了个干净利索的少年发式。

  华服锦靴,看得出这少年出身不俗,应该是大户人家的什么少爷。

  至于一个富家少爷为何沦落如此荒凉之地,雨夜中借宿破庙,而与他共处一室却默不出声,诸此种种皆十分可疑,但两人陌不相识,而自己又着实无甚可图,这小公子看起来样貌端正,举止得体大方,也不像是言行失常的智缺。

  他抓耳挠腮地思索了一番,才大概得出了或许是因这小公子是腼腆怕生不好意思主动向他打招呼的结论,又或许是自己入庙时阵仗太大,又是拆门又是给神像移头,指不定自己在别人心里才是疯疯癫癫、举止失常的那个。

  “在下途径此处,忽遇暴雨,惶急之中见此庙就径直入庙躲雨,因不知庙中有人,入庙时动作激烈了些,也不知是否惊扰了公子。如有冒犯,我则在这赔声不是,谅请包涵我这粗鄙之徒。”

  那少年公子闻言略微抬眸,浅色的唇随即微微一弯,露出一个近乎和煦的微笑,直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顿时冰雪释融,那股挥之不去的疏离与寡淡也在那一抹浅笑中灰飞烟灭了。

  他在心里暗暗一惊,觉得这孩子一笑起来宛若眉目生光,整个人都顿时鲜活起来,多了分平易近人的烟火气息。

  “非也,只是鄙人不善言谈,惶恐言行不当惊扰了过路客,这才一直隐于神像后。先贤曾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相逢即是缘,我这么对待朋友实在是失礼,我才应当赔罪才是,先生莫要自责。”

  火光绰绰,照映得年轻人的脸色也红润了几分,这才看起来多了些人气,然而他的眼瞳极黑,似两点凝固了千年的墨,又似那无暑无寒、风过无痕的一汪不知深浅的死水,让人单是一看就觉得心里发寒、颤颤乎不知所以。

  这从眼里透露出来死物般寂静的气息,让他身上那丝丝萦绕的人气显得十分违和。

  他语气不卑不亢,语调却几乎是平直的,从开口第一个字到尾音,除了中间略有停顿,整体情绪毫无起伏,几乎是麻木的。

  “在下松月,易家出身,常年行走江湖,居无定所,因以算卦为生,旁人都习惯称我松月先生。如今在此地巧遇公子也算是有缘,雨夜s-hi冷,公子在那y-ins-hi之地久坐怕是不利健康,不如和我一同围坐火堆旁,于我一同促膝而谈。”

  松月心细观察,发现那小公子一身素白锦衣洁净得很,方圆数十里荒无人烟,又无避身之所,加之气候恶劣,黄土风沙遮天蔽日,在这空旷的大地上行走,不消一时三刻,那白衣就能和那黄土浑然一体了。这位公子却素净得很,不似他满面风尘,头发里都能倒出八两沙子,更别提身上衣服里还暗戳戳地装载了多少沙石,相比之下,这位形容白净的少年公子更显诡异了。

  夜里迷茫,大雨倾盆,庙中的火堆随风摇曳、时明时暗,松月看着那面容沉静的少年,心中有隐隐有了推断,然而他又不敢先入为主,于是便如此试探道。

  此少年模样端正,却清瘦得过份,一身白衣。他身上即无妖气也无鬼气,只是人气寡淡了些,或许他八字里太y-in,又或许是他体弱多病,烧得三火明明灭灭,这些原因都可能导致他阳气不足。

  不过,鬼者,也可通过吸食活人精气伪装身份,掩盖自己身上森森的鬼气,而将自己掩饰成人类身份。然而鬼虽能借得了人的阳气伪装成人,但毕竟也只是个蹩脚的赝品,活人的双目反映了一个人的魂灵精魄。一双眼,能活灵活现地能倒映世间万物的,人也;然鬼之双目,则吸阳匿光,任何火光都不能在它们眼里留下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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