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迪卢木多看到了,在芬恩庄严而冷酷的苍老面孔上,一闪而过的——
充满恶意的愉悦。
他毁了他的英雄。
意识到自己竟然连死都无法换来芬恩的原谅,傻白甜的迪卢木多呆呆地站在原地,胸中涌起一阵难言的伤痛和愧疚。如果不是自己带着格兰尼私奔,芬恩又怎么会日渐变得阴暗、暴躁而且自私呢?一想到他正直而正义的一生,乃至为爱尔兰奋战三十多年的荣耀都要因为谋杀同伴而遭人非议,迪卢木多就不禁感到痛心。
这时一阵灼热向迪卢木多的面门袭来,炽热的火焰将迪卢木多的一撮呆毛燎成了灰烬
“你在发什么呆啊——!”扑倒他的科南气急败坏地大吼道,随即提起大剑与身后的怪物战了个痛。
这里是……地狱?
迪卢木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是看到因为被烧了腿毛而嗷嗷怪叫的科南,出于守护同伴(的腿毛)的本能,他还是拔出了双枪冲进了战局。
一边战斗,一边被怪物的火力压制着后退,迪卢木多尽管不敢置信,却不得不怀疑——他回到了他刚加入费奥纳骑士团的少年时代!
这里是利默里克秘境森林的地下宫殿!
因为时间过于久远,对于这里发生的事情迪卢木多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他只记得当时支持费奥纳骑士团的某个家族因为突如其来的危机濒临破产,为了解决忠诚的拥护者的危机,芬恩当时组织了一个小队潜入利默里克进行寻宝。他、科南、高尔以及另外三名战士成功闯入了地下宫殿,但是却遭到了里面的魔法生物的攻击。而以芬恩为首的其他几名战士,却在进入宫殿之后因为迷烟与他们失散了。
就在迪卢木多一边战斗一边回忆的时候,一边的科南高呼:“快点,这边,我们躲进去,关上大门!”
几个战士纷纷跑进走廊一边的大门,迪卢木多脑中白光一闪,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只得咬着牙跟着冲了进去——
这是一间魔法大厅。看起来仿佛富丽堂皇的皇宫宴会厅一般,里面还有美酒美食,厚重的石门将那些会喷火的小飞怪挡在了外面。迪卢木多忧心忡忡,无法阻止饥肠辘辘的战友们进食的欲望。他夺下科南的酒杯,那边高尔和几个人已经吃下了食物。
“死不了,胆小鬼。”高尔得意洋洋地冲迪卢木多扬了扬手中的羊肉。迪卢木多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毛头少年了,自然不会被这种程度的嘲讽激怒,只是颇为头疼地揉了揉额角。算了,反正最后大家都会脱险……
但是当时到底是怎么脱险的……
就在迪卢木多一脸严肃地开启回忆模式时,一边的科南发出一声怪叫。这个富丽堂皇的大厅竟然在顷刻间变成了阴暗的洞穴,铺着绸缎的座位也变成了烂泥,高尔手中的羊肉,更是变成了爬满蛆虫的老鼠……就在战士们惊慌失措的时候,从浊烂的地下钻出了章鱼触手般的生物,向着他们袭来……
最初,除了烂泥使得战士脚步不便之外,似乎并没有别的问题,但是随着砍杀进入高。潮,战士们却发现触手们喷出的血液似乎有着麻痹神经的毒素,他们的四肢变得越来越僵硬,而他们的情况也越来越被动,很可能,他们就要死在这片肮脏的充满低级魔物的地方。
被死亡的阴影所压倒,被魔物抽倒在地而爬不起来的科南率先痛哭起来:
“呜呜呜呜!我还没有谈恋爱,我还没有破身,我不想死啊——!”
“闭嘴——!”一直沉默而暴躁地砍着触手的法沙吼了一句,随即一刀砍掉袭向科南的触手。他的身形因为这个大力的动作踉跄了一下。感觉到肢体的不便,越发暴躁的法沙一刀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鲜血立刻喷涌而出,然而疼痛却使他的身体暂时克服了麻痹,在扑入新的厮杀之前,他只是望了一眼门口,低低地说了一句:
“团长会来的。”
这样简短的一句话,却仿佛有着奇异的力量,让这帮被无休止的触手所折磨的战士重新打起精神来。
是的,团长一定会的。
因为他是能够治愈一切伤口的、破解一切魔法的、无所不知的芬恩·麦克库尔!
哪怕是日后久经考验的迪卢木多在听到那句话时,也升起一丢丢的激动来。此刻的他远没有日后的强大,自然无法带领战友逃出困境。感受到体力的大量流失,即使是知晓命运的迪卢木多也有些担忧起来。芬恩会不会遇到了麻烦?就在迪卢木多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大门却突然被轰裂了,一头带着火焰的魔兽摔进泥洞,那些触手害怕般地缩回地下,触到火焰的都萎缩干瘪。
洞内的魔法一下子被冲破,一个高大而伟岸的男人踏着火焰走了进来。
他有一头灿烂的金发,和比矢车菊更美的蓝色眼睛。他的宽阔的肩上,披着有金色镶边的费奥纳骑士团的制服,从杀戮中一路走来,竟然不曾沾染一点污血。他腰间的佩剑甚至没有出鞘,他像拂开蝴蝶一样拂开坠落的火焰,然后向着陷入魔法陷阱的伙伴露出一抹微笑:
“真狼狈啊,我的勇士们。”
他的声音比女神手中拨弄的金色琴弦所能发出的最美妙的音乐还要动听……
这、这是芬恩·麦克库尔?!
迪卢木多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无法将眼前这个高大美丽的青年与记忆中的老者相吻合——但是无论如何,他也回忆不出芬恩是怎么在十年不到的时间里老成了那样。也许是因为芬恩的青春过于短暂,因而就像是逝去的流星,未能在迪卢木多的记忆中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