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襄夏出了镇南王府,匆匆朝云月楼走去。
半路方发觉周身y-in冷,有人跟着。他抬起右手搭在腰间剑柄上,悄悄进了一处深巷。
深巷尽头正有位黑衣人静静等待着。
那人身材修长高挑,他缓缓从巷道y-in影中走出来,月光照亮了整个人。他面上蒙着一层黑锦缎,只露出一双清冷杏眼,左眼瞳仁青灰黯淡,像已经失明多年。
襄夏尽力从这双眼睛里辨认出有用的消息,可惜他对这人一点印象也无。
“你谁?干什么的?”襄夏手按着剑柄,扬起下颏问他。
“你不认识我。”对方的声音听来并非少年,但温润和煦。
“我来替庄主清理门户。”他温和道,“叛门之人不可留。”
“听说山庄已经易主了。我多年未归,你们至于追着我不放嘛。”襄夏皱皱眉,“我得说清楚,首先我没叛门,其次我去哪住哪都是我的自由,放我条生路会死?”
“告诉你,老子成家了,金盆洗手不干了。”
“你说的有理。所以庄主吩咐我,不必非取你x_ing命不可。”那黑衣人并无半分愠怒,缓缓竖起左手双指,指间夹着一根紫竹片制成的竹简,一指宽。
孔雀山庄是众人皆知的杀手院,常有神秘贵客到访,携着天价酬金,请孔雀山庄接签杀人。
黑签为商,赤签为官,紫签为贵人。
黑衣人亮出手中竹签时,襄夏的脸色霎时没了血色,目眦欲裂,眼睛里血丝遍布,狠狠盯着那支紫签。
那人指间正是支千金紫签,上书寥寥几字:
镇南王 楚谈。
“十万两。”黑衣人晃晃手指,温柔道:“庄主继承家业,山庄百废待兴,这笔小钱还有点儿用。”
仅仅一瞬间的失神,襄夏再回神时,蒙面人已无声无息站至自己面前,袖口滑出一把漆黑小扇,沿着襄夏的下颌弧线描摹,那双杏眼像一潭深水照映着自己,他温柔问道:“你会阻拦我吗?”
这人虽蒙着半张脸,却也能想象到面纱之下应该是张不错的脸蛋,襄夏总觉得被这双眼睛看得心里发毛。
“不会……”襄夏咽了口唾沫。
黑衣人收了紫签。
襄夏飞快转身,在深巷高墙外连踏七步,翻身攀上高墙,纵身一跃。
“不会……就你妈的有鬼了!”
第九章
皎月蒙上一层薄雾,夜色渐y-in,襄夏正在城中疾速穿行,翻墙回援镇南王府。
那黑衣人半遮半露的实力令人心有余悸,襄夏揉着阵痛的太阳x_u_e,怎么也想不起关于这个人的任何只言片语,山庄恶人榜榜上有名的也就那几位,襄夏却从没见过他。
大概是庄主得来的新人吧。
不,连庄主的位子都已经换了新人了。
江湖之中杀手院林立,北华孔雀山庄,南安碧霄馆,东陵九仙居,西亭万佛巷,以孔雀山庄为首的杀手院横行六国,盘踞一方,不受任何一国挟制,独行于世间,只要佣金够价码,天潢贵胄也照杀不误。
楚谈的婚事虽搁置,可他父亲留下的军中人脉仍在,当今圣上想集权在手,必然要除掉一切隐患,楚谈只是众多弃子中的一枚,既然驾驭不住,就只得死路一条了。
那千金紫签多半是圣上授意,这些酬金比之国库实在是九牛一毛,相比之下,杀手院做得比朝廷密探干净得多。
襄夏翻上镇南王府的外墙时,十丈外的主殿飞檐之上,黑衣人已经稳稳站在飞檐尖角,居高临下垂眼看着襄夏,一双杏眼似笑非笑,缓缓道:“还有妄想与我攀比谁快的么?”
“……”
襄夏转身就跑。
镇南王府外墙高耸,襄夏斜挂在墙壁上飞快攀行,如壁虎游墙一般,轨迹难测,偶有泅s-hi皲裂的砖墙,襄夏浑身骨骼爆响,竟从这巴掌宽的窄缝里钻了进去。
黑衣人追至墙外,纤瘦修长的指尖摩挲着容不下孩童的狭窄砖石裂缝,杏眼微眯,轻声感叹:“不可思议。果然是榜上有名的那位‘神行无踪’,换了别人来或许还搞不定呢。”
他跳上高墙,踩着细窄的歇山顶梁,随着拂身微风往楚谈卧居之处疾速靠近。
两人几乎同时落进楚谈的内院里。
襄夏身体剧烈抖动,骨骼铿铿舒张,渐渐恢复原本形貌,而那黑衣人已经落在静待已久的三人围困之中。
不远外传来细碎匆忙的脚步声,大批王府护卫正在朝庭院涌来。
黑衣人被逼退至游廊外的廊柱前,扫视周围几人,均是漆黑劲装,佩着浑身利刃。
“影卫总是最难缠的。”黑衣人看向襄夏,温和道,“让他们退后,我便不禀报庄主,你的忤逆之过。”
秋蝉冷冷瞥向襄夏,襄夏果断挥手下令:“快点,干掉他。”
三人围攻而上,襄夏则欲寻找机会,越过黑衣人的阻拦,想方设法去守在楚谈身边。
楚谈静静坐在寝房的茶桌前,听着窗外兵刃相击的脆响,手心里渗着冷汗,忍不住悄声靠近窗口,借着窗缝窥视外边,襄夏正在对面,一脸凝重盯着自己这间屋子。
靠近自己这边,一个黑衣刺客已经被三个影卫围进死角,远处传来护卫靠近的声响,想必很快就能擒下刺客了。
楚谈还是低估了刺客的战力。
黑衣人骤然翻身一跃,连踏背后廊柱,在半空反身落地,刹那间右腿横扫而过,带着凛冽劲气猛然拦腰扫开背后的莲角,莲角招架不住,尽管早有防备,还是被横扫出一丈来远,狠狠撞在背后的粗壮杨树上。
莲角扶着剧痛的小腹,跪在地上吐出一口瘀血。
秋蝉与间关两面夹击,黑衣人袖中滑出一把漆黑小扇,手指一捻瞬间展开,三十六根扇骨根根带刺,迎面扫向秋蝉。
秋蝉被迫后退,那人须臾间已绕至自己背后,扇刀刀刃擦着脖颈的血管滑过,黑衣人左臂锁住秋蝉的咽喉,扇刀怜惜般滑过秋蝉的脸颊,他低声温柔道:“某些事以后,我总是对武力过人的女人没什么好感。”
秋蝉咬牙一挣,后肘猛击背后那人的下腹,黑衣人一惊,闪身躲开,秋蝉趁机脱身,翻身脱控之时,后脑猛痛,黑衣人手中扇刀紧紧绞住秋蝉的长发,猛地一扯,秋蝉痛吟一声,扬起长刀一把斩断了长发,才得以脱身。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秋蝉浑身发软,低头见自己大腿上c-h-a着三根涂毒的飞针。
黑衣人敲了敲小扇,秋蝉跪在地上,倒了下去。
他杏眼里含着七分笑意,调笑般望着襄夏,“不是剧毒,别那么生气。”
襄夏攥得拳头吭吭作响,咬牙看着对面那人,右手青筋暴起,抽剑出鞘。此时王府护卫赶到,将王爷住处围的水泄不通,缓缓逼近闯入的刺客。
那人甩掉扇刀上的断发,脚根微抬,身后带起一串残影,朝着襄夏猛攻而来。
襄夏抬剑招架时,对方却猝不及防踏在了襄夏的剑刃上,猛然借力撤后数步,竟是一套虚招,黑衣人一把撞开楚谈房门,把楚谈扛在肩上,撞开窗棂逃了出去,跳上了王府的外墙,轻笑着看了一眼襄夏,纵身跃下了高墙,带着楚谈跑了。
襄夏恨的双眼通红,右手狠狠攥着剑柄,攥得骨节脆响,飞快攀上高墙,追了过去。
黑衣人抱着楚谈在静谧无人的密林中穿梭,楚谈紧皱着眉,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嫩白的脸蛋上落了两三处轻微的擦伤,怒目盯着他。
“您总是盯着我看,我还有点羞愧呢。”他垂着眼睑,低声笑道。
“你想带本王去哪?”楚谈扯着他的衣领质问。
黑衣人笑笑,不说话。
楚谈二话不说,在黑衣人肩膀上一口咬下去,咬得那人闷哼一声,伸手拨开了楚谈的嘴,揉了揉被咬出血印的肩膀。
“您在哪死,我们的酬金都是一样的。”黑衣人轻笑,“我若不带您过来,襄夏大人恐怕不会甘心随我来见他真正的主子吧。”
“你刺伤了他。”楚谈冷冷问他。
“嗯?您这么体贴下人么?”黑衣人略微惊讶,很快便又笑起来,腾出一只手捻开小扇,扇尖上扣着一枚暗箭,递到楚谈唇边。
“这把暗箭将会c-h-a在襄夏大人身上,箭上涂着些东西,您可以选择为他舔了。”黑衣人像是笃定他不敢,低声笑起来。
楚谈略微犹豫,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张开嘴舔上冰凉的暗箭,箭上涂着不知什么药,很涩嘴。他舔干净了那枚暗箭上的毒,眼皮越来越沉,倒在黑衣人肩头,缓缓睡着了。
“好孩子。”黑衣人笑笑,收起小扇和暗箭,往密林深处走去。
愈近深处,越加y-in凉,楚谈渐渐醒了,身子还软着,无力反抗。
黑衣人仍旧带着他在密林缓缓而行。周围林木沙沙作响,显得周围y-in森诡异。
楚谈强撑着精神,疲惫道:“本王x_ing命你们拿去也罢,别牵扯襄夏。”
“呵,您真让我感动。”黑衣人挑眉笑笑,“您连襄夏大人的底细如何都不清楚,就敢留他在身边。”
“您想知道他的事吗,我这儿有得是消息。”
楚谈侧过眼睛看着他。
“榜上恶人,百里襄夏,号称神行无踪,裂玉磐石皆可为藏身之处。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他。”黑衣人杏眼里含着嘲弄的笑意,“他连这都不与您说实话,他居心何在啊?千金紫签可遇不可求的,他说不定也是在等着这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