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驹伸直了脖颈长鸣一声,楚翛转手掐住伤口,回头抽刀出鞘,干净利落地一剑扫开神兵气势汹汹劈来的一刀。
楚筌站在不远处冷冰冰地看着他,他已从神兵天将身上获得了足以支撑人形的力量,那与楚翛如出一辙的俊美面孔灰白一片,表情冷漠,却近乎咬牙切齿般愤怒:“你怎么敢去请雪千里的神魂...谁帮了你?!天渊寺么!”
神驹的体态在空中以极快的速度渐渐利落明净起来,楚翛在方才短暂的交手中滑开几步撤到了雪千里正成型的身体侧后方,楚筌不是不清楚天界那帮老狐狸的做派,自己的兵马有几斤几两他也不是没数,一看到上古神驹都已大驾光临,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只大吼道:“他这是在与天为敌!与天意为敌!他为何这般帮你?难不成在和尚眼中,大越区区残破江山,还比得上天意成全重要么?!”
挥手下令,身后百十天兵天将呼啸而上,他们都是在天界间被囚禁在监牢中数千年之久的小神,此次戴罪立功,却一个个不是被挖了眼睛,便是被封住了口唇,纵然是天界神明,却也有个三六九等,被那高高在上之神下了死咒,便是永生永世不得挽回了。
这样一群可怜神,先前只能凭借感受楚翛身上的人气来判断进攻方向,此时受了楚筌的指派一窝蜂地冲上前去,却不知此人身前正有了个强有力援手,只举起刀刃高过头顶,却还不等蓄力彻底劈下来,便已被神驹高高抬起的蹄子一卷拍向一边,能够发出声音的喉咙爆发出一串痛呼,却实在是无病呻吟。
楚翛扶着腰背上的伤口慢慢站起来,看着楚筌随手捡了柄长刀向自己走来,也不去打扰正专心致志对付天兵的神驹,只弯了弯眉眼冲凶神恶煞的楚筌一笑:“你说天意?天意成全?”
两人生着同一张姣好面容,此时两两相对而为敌,却一气度超凡脱俗不染尘埃,一个却已被历年持久的愤恨折磨得不成样子,活像只从十八层地狱殿中忍辱负重而来的恶鬼。
“何谓天意?何谓成全?!”楚翛缓缓曲起左臂,将刀身在甲胄边缘滚过一边,算是清算了方才神兵留下的血债,紧接着手腕不知如何一调转方向,便是一连串稳狠准的刀法直砍向那虚无缥缈的魂灵,明明体力已不能支撑,却仍是脸色苍白地大笑起来。
“现在呢?我现在所作所为,算不算天意的?”见楚筌皱着眉躲开几下他的攻击,楚翛微微一顿,歇了下,仰天大笑三声,眼角泪花崩裂,“他想做想为便是天意了?那我自即刻起便自封为神,我之所言所为,便是天意了!管他劳什子的狗屁神明!”
旋风般的几招过后,便是长久的剧烈喘息和疼痛,楚翛静静歇了几口气,改为躲闪开楚筌劈来的长刀。那攻势迅猛得令人眼花缭乱,甚至有几刀已堪堪砍下了楚翛耳边的碎发,分明是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楚翛却仍是止不住地笑着:“你还想杀我?你这是在渎神呐,天意你也不管了么?”
他紧咬着牙关,眯缝着眼睛一次次躲开楚筌猖狂无畏的攻击,声线低沉沙哑:“我这般大逆不道的神魂,你居然也有胆量说卖给天界神明便不管身后事了?但凡是给我一线机会,用不着四百年,能折腾出比你强百倍的乱子来,你信是不信?!”
他神情太过于癫狂,楚筌不过一眼轻轻扫过去,便仰头高声笑道:“没料到这些年竟是你也一同疯了,我当真是不虚此行啊!”
“疯了?”楚翛扬手以被轻甲包裹住的掌心硬生生接住这一刀,明明未凭r_ou_身去应受那利刃,虎口处却还是被撕裂出一道深深的伤口,神色半点不变,低眉笑笑,“最该疯的人难不成还会是你?究竟谁是傀儡?是谁这些年被迫接受你千百年来纷繁复杂的记忆琐细?如今你来跟我论功过?!”
刀尖带着血从他手心里飞了出去,竟是生生将刀剑前端掐断了。
楚筌斜斜瞥了眼雪千里元神,见它被天兵牵扯住脚步无法前来支援,便索x_ing横下心来此时此刻求个了断,收回长刀淡淡道:“我有我的执念抱负。”
楚翛不动声色地向后撤回两步,手中刀剑灵活地转动了几个来回,继而不打任何招呼便迎头向神色冷清的楚筌劈了过去,眼里闪着无端愤然激烈的光芒。
刀剑无眼,这执刀执剑的人又向来是带着三分鲜明杀意来索命的,楚翛凌空破开几步躲过杀招,却仍是挨不住生生受了一记重锤在后心口,剧痛之下,硬是咬住舌尖忍下了徘徊在喉头的一口鲜血,白着脸冲楚筌一哂:“这破烂身子叫你糟蹋完了,你拿什么过活去?”
却是见他再不言声了,y-in冷一笑,竟是将手中钢刀横过,直勾勾朝着楚翛单薄肩膀拼死捅进去。
楚翛眼光微微一暗,侧身后退便要躲,那动作却着实太快,他甚至才刚刚退到顶天柱一角正要转身侧开,就已被一柄利刃狠狠捅穿了身体。
刹那间血流如注。
实在是受不住,维持着神智清明,还要跟这个老毛子拼武功。
他颤抖着伸手抹抹嘴,在对方胜券在握的神气微笑中,竟一道慢慢勾起了唇角。
楚筌道:“为何发笑?”
楚翛剧烈颤动的手指总归是慢腾腾攀上挂在脖间的锢魂钉,冷冷笑道:“笑你...千算万算,百密一疏。”
“秋爷!炮弹都要打到甲板上来了,您躲一躲吧!”
已经不再需要任何一枚迎灯弹在此时燃放,不知究竟是雅尔夫的哨兵实在是Cao木皆兵敬业十分,还是他们浩浩荡荡过来声势终究是大了些,西洋兵在这本应该被打得措手不及的夜袭之下,居然只是在最初稍稍落了些下风,继而先是派出几艘抗击的战舰在靠近粮Cao处给予掩护。与此同时,雅尔夫便亲自率领西洋一支最强的水师部队迎上阵前,双方片刻不停愈发紧密的火炮铺天盖地而来,直将彻骨黑暗映照得宛如不夜天一般光辉熠熠。
秋笙从一开始被丰青牢牢护在舰队斜后方,随着形势逐渐热烈紧张起来,终于也再顾不上什么万岁爷皇帝老儿了,迎着漫天飞s_h_è 来的炮弹只能堪堪带领自己手下兵马做到自保,能分出神来看看秋笙是否还安好喘息已是力所能及之极。
直冲杀过去的舰队应丰青的指令,选择了所有战舰中抗火炮能力较高的船舰,但被这般近距离地一轰炸,无论主帅和掌舵手配合得多默契,到底还是不能全数躲过全部的炮弹,所幸西洋兵的□□没有他们赤血这般威力无穷,一枚两枚砸下来还是不成气候,多少耐得住。
只是人身r_ou_体凡胎,只怕是连一小小的炮弹碎片划伤了脖颈血管,都是无力回天的。
秋笙一张清俊面庞上满是细小裂口,碎片崩裂的力道大了,有些伤口还在隐约向外不断渗血,一眼看去这尊容着实骇人,何灵雨仍趴在隐秘处聚精会神观测对面船舰情况,副将却也看不下去了:“秋爷,您在里头发号施令也是一样的,何苦这般...”
将扣在鼻梁间的千里眼狠狠一抬,秋笙双目赤红看向亦满身是伤的副将,抬手一指甲板上正忍受着同等苦楚的士卒,语气森然:“同在此处披荆斩棘,吾辈自当风霜刀剑共饮,这点小伤何足挂齿?”
微微摇头示意副将住口,秋笙伸手一抹嘴角,眯起眼辨认出丰青那一串几里哇啦的语言,当即挥手命令道:“火力压制!西北方直捶过去!”
这回由本事一万的雅尔夫亲自排兵布阵,水准明显跟上回皮打皮闹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秋笙只觉身前身后全是雅尔夫那闹心心绪的战舰,好容易辨别清楚方向,却被对方掌舵手一个飞快的转弯拐跑,愣是来了这么几次,额头上竟然全是冷汗了。
海面上丁点大的动静都能被无限放大好几倍,更别说眼下炮火连天震耳欲聋,火光掩映下更是连身在何处都要分不清楚,身后又这么大一支舰队跟着,焦头烂额说不上,倒是心惊r_ou_跳起来。
南北兼顾打了这么多年,他还从不知道海战,竟是这样一件磨人神智的东西。
又是一枚直勾勾冲着他脑袋飞来的炮弹,哪怕掌舵手反应再快,这样短距离的攻击都不可能完全躲开。秋笙猛地弯下腰猫在桅杆下头,听到炮弹在他身后不远处天崩地裂之势一般炸开,此时已再没了时间给他平静从容下来,一探手便将深深刺入手腕的碎片拔出,感知不到痛觉一般甩甩手腕戴上千里眼,弓着腰身观察一圈,对身边何灵雨道:“看出什么来了不曾?”
顺手回身指点了副将一番,火炮手片刻不停便直接上了大批赤血将对面阵型活生生打散开来,见丰青与副将顺利接头,秋笙这才低下头去听何灵雨的回答。
“我不知雅尔夫究竟用了什么东西盖在他那层甲板上头,但那东西确实厉害,整整一颗赤血炸到它正中心去也不过是破开一个小口,船体也没受到太大的影响,别浪费炮火往甲板上打了,他兵也多数不在那儿,没用。”
秋笙皱眉道:“总该有破绽的。”
“这倒是,只是我暂时只能辨认得出那炮台底下必然是个大漏洞,你瞧见没?”何灵雨伸手一把拽过秋笙的脖子将人扯过来,“就最近的这艘上头,你瞧那炮台下头是不是有一堆零碎石墩放在那儿?这艘不是个主要攻击舰,这石墩子放得实在是不成气候,你再看看旁边那个...”
又是用力一拧,只听秋笙的脖颈处发出“嘎嘣”一声,两人目光已经齐齐落在雅尔夫本尊掌舵的那艘战舰上,何灵雨道:“不愧是主将的战舰,这才像样...这个石墩就叠得很是讲究,层层叠叠里三层外三层的,我反正是从来没见过正经战舰在这鬼地方搞堆破石头出来的,j-i肋不说,还增加整体战舰重量和燃料消耗,严重影响战舰作战速度,但凡是有可能避免这种情况,都不会让一堆石头堆在这里。”
秋笙一瞥雅尔夫驾船舱口居然都没这样大张旗鼓的保护措施,又习惯x_ing看了一眼炮火仓口,亦是未曾大费周章地防范,当即便明白过来:“破绽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