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惊r_ou_跳地要回过头去,脑袋却被何灵雨沾满血污的双手扶正了,那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或许是身上疼得厉害,还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别分神,我替你殿后。”
远处高立带着西羽军已然与丧失了战车这个绝对优势的敌军高下分明,他手里还有当年剩下的几颗赤血,分成数小包放开手一炸,登时便灭了一角的北骊军,硬生生为王登开出一条血路。
单刀直入,北骊右翼已被撕开一道口子,齐默王登借着这个突破一路向左前方强攻出去,迎着高立炸开的生路与西羽军会合一处,开始了最后的扫荡收尾。
战场之上,与别处虽在同一时间,却全然不是一种感受,转瞬竟已是天光大亮,再眨眼,便是艳阳高照于上,已然正午时分。
邓七起动全员大军,竟吃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败仗,灰头土脸地要带着那三瓜俩枣的兵三十六计走为上,高立见状,迅速将西羽军将士点了点,举刀便追上去:“我去追,你们先回去给陛下报信!”
西羽军损失不大,又有身穿轻甲服的江北援军助阵,打扫残兵败将不成问题,王登和齐默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后者便带着弓箭手和五营、九营将士回营帐点兵歇息去了,王登将强撑了许久终于昏倒的何灵雨轻轻从马背上抱下来,三步并两步地往军医帐里跑。
方才身陷战局中几乎无法思考,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手里一柄日月刀上而已,本就不怎么灵光的脑子基本是不转的。眼下却是下了战场安定下来,他心里顿时酸酸涨涨地盈满了许多不知名的情绪。
要救这个人,他心说,死也要救。
第61章 天牢
飞奔到军医帐中的时候,王登几乎喘不上来下一口气,将满身是血的何灵雨轻轻往床上一放,紧接着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愣是将手拿金创药的军医吓得以为是他出了毛病。
“王将军?”好容易咳得不那般厉害,军医连忙一把搀住王登的手臂,“你先坐,我替你看脉。”
王登差点儿又没喘过来气,自己将贯穿了左臂的一支长箭毫不在意地一折,夺了军医手中的药包将人往床边一推:“救人!”
军医心惊r_ou_跳地看着他咬紧了牙关将箭头往外狠拔,右手抖开了药包胡乱一抹,简单地将血一止就算了事。王登瞧他竟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上药,险些没动手打人:“你是赤脚大仙么?看病!”
军医:“…”
不幸中的万幸,何灵雨在摔到地面的前一瞬,无意识地侧过身躲开了要害部位,虽说还是伤了肺腑吐出血来,却到底并无大碍,开了内服外用两方药早晚各一次,再便是在帐中静养,也就是个把月的工夫就该痊愈。
自从那回王登伤了右臂劳烦何灵雨代劳,西北军中的军报便都成了她的分内之事,这下被军医下了死命令,加上自己身子也着实虚弱得厉害,平日里喝药吃饭都要有人在一旁帮着,执笔书写军报便自然又成了王登的任务。
最后一口j-i汤喝完,王登细心替她擦擦嘴角,瞧着她仍有些苍白的脸色,不无歉疚地说道:“抱歉,西北军大营里太苦,只有这大限将至的老母j-i,柴的很。”
何灵雨眼神瞟过他包扎好的左臂,笑道:“倒是我要道歉,这写军报的差事却又要推到你身上,我倒是趁着伤病偷起懒来了。”
这打小生在军营里的青年见过的雌x_ing动物,除了那只刚刚升天的老母j-i之外可谓屈指可数,更别提这般长时间的单独相处。这姑娘又是个女子之中罕见的英挺脾气,大概便是“柔而不屈强而不刚”的最佳范本,还有点儿小执拗,简直不能再合他的心意。这点点滴滴的情愫在何灵雨拉着长绳从高阁上飞身而下的时候,便以井喷一般的架势喷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他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直到对方略带羞赧地调转了视线,这才端起桌上的小碗离去,离走前轻声道:“好好歇息,高将军已经将他们的老巢端了,别担心。”
何灵雨淡淡应答一声。
王登出了帐子便不可抑制地脸红起来,明明刚才面对正主时都没这般失态,此时竟有些压抑不住了。
秋笙断然不曾想到,当自己的情路备受坎坷、媳妇儿留了一封信便离家出走之时,远在边疆单身了半辈子的王登,居然撩s_ao了自己的手下,效果还出乎意料的不错。
西北军的军报发过来,秋笙CaoCao看完一遍便搁在一边,结果与预料之中差不出多少,唯一可以说成意外的,便是何灵雨竟然会在此战中重伤。
他看出军报又换成那个一手烂字走天下的王登书写,虽然信中未曾提及,秋笙也知道是何灵雨出了事。
他心中牵挂,却一时难以腾出地方来忧虑这件事,他眼下脑子里全是那糟心倔驴。不过几天分房而睡冷淡了些,楚翛竟雄赳赳气昂昂地留下封Cao书书信便无影无踪,且在信中誓旦旦地许诺两月之内必与秋笙在南大营相会,亲眼见证江南八郡如何收复。
这话说的好听,秋笙却已经不是那个随口说句谎话就能糊弄过去的傻孩子,经过这两年朝夕相处,他也大致明白了楚翛骗人的套路。这人不承诺什么倒还好,一旦牵扯到这种“共看江山繁华”的美好愿景,至少在落笔写信时,肯定是没安好心。
他是担心无法在约定时间归来,因此才写下这般诱人神智的愿望,逼着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拼死守约。
秋笙对着那龙飞凤舞几乎辨认不清的字迹好一阵哑然,唉声叹气过后,便开始无谓的自责,竟一厢情愿地认为是使了小x_ing搬出去,这才把楚翛气走的。
他这谎话自圆其说,却自知那人向来是个心宽如海的主儿,这点小事根本不足以让他放在心上。
甚至不知道楚翛是哪一日走的,他已经有好几天未来这个小竹屋,倒不是气x_ing,只不过是朝廷里头忙的很,那头又要跟小皇叔商议东宫一事,拖着拖着常常就忘了时间,担心吵了他睡觉,便在议政殿里委屈了一晚又一晚。
除却这封手笔潦Cao的书信和天天藏在御膳房不知今夕何夕的葛天,无物一身轻的楚翛竟然再没给他留下任何东西。
万念俱灰的万岁爷绝对无法料到,楚翛此人眼下竟仍未走远,反倒是在京城城郊的天牢落了脚,不忍心走了。
楚翛在前往天牢之前还曾犹豫过是否要问秋笙要样能自由进出其间的信物,踌躇不决半天终于还是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反正天牢里头的侍卫拦不住他。
何况秋笙…一想到这人楚翛就有些头昏脑胀,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感觉。
暂且先平静些时日,两厢就别再见面,京城里还有周雍帮他看着,出了什么岔子他也能迅速赶回来,耽误不了事情。
他躺在天牢最内部的一幢牢房的上头,嘴里叼着根狗尾巴Cao,头顶便是清风明月在怀,咂咂嘴尝到了Cao根底部清香的泥土味道,认为此次回去有必要提醒下秋笙加强城郊天牢的防范力度。
在这个鬼地方已经呆了近十天,不仅仅是因着烟花三月此地风景着实不错,楚翛更是想观察出天牢守卫的看守规律和变化,以便之后下手。谁知他这般如临大敌似的勘察了许久,竟发现此处全然就是一个通客量为零的大型客栈,守卫巡逻的力度还赶不上宫闱内来来回回晃悠的太监宫女,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不知聚集在何处,一同打牌赌博,推杯换盏五迷三道,别说是楚翛,便是随随便便一个江湖小毛贼,只要时机选的好,毫不费力便可在此大获全胜。
看来王九斯先前的手下不是畏于他的名声地位不敢拒绝,便是看中那人腰包里几百两银子,当真没一个实打实的北骊同党。
楚翛将手臂交叠枕在脑袋底下,只觉王九斯孤家寡人一个在京城之中拼死拼活数年,如履薄冰十余春秋如一日,这日子过得委实太过辛苦。
从黄昏月升等到眼下皓月当空,听得屋内一片觥筹交错之声,那些不堪入耳的浑话再度纷飞开来,知道这便是时候到了。楚翛慢慢从屋顶上半坐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活动开筋骨,毫不费力地打晕了周围看门的众多护卫,长驱直入来到了关押王九斯的牢房。
他站在门口凝神看了许久,这才辩认出里头那个瘦的没了人形的人便是王九斯,想到这人往昔金玉加身睥睨万人的气度风华,一时间眼眶有些酸涩,险些掉下泪来。
“楚公子。”
那人缓缓抬起头来,眼神甫一交错,楚翛眼底微微的潮s-hi便被蒸发得无影无踪,不得不收起自己那点可笑的同情心,转而正色道:“王大人,你我既然心知肚明,楚某便不跟您绕弯子…”
他正要开口说正事,王九斯却一伸手打断了他:“那在下也就有话直说,楚公子可否带来些吃食?老夫困在这牢房之中,本该分派给犯人的饭食都被那些守卫拿去喂猫喂狗,公子若是再晚些来,有些事情,恐怕只能问一具尸体。”
楚翛:“…”看来这天牢真该好好整顿一番,这般高级的重犯居然会有被饿死的风险。
城郊附近有些夜市摊子,楚翛来天牢前特意去转了转,原本买了些东西预备在前往天渊寺的路上慢慢吃,这下只好都给了此人打牙祭:“都是照我的口味挑了些,且先凑合着吃点。”
在饿死鬼眼里,泛着霉味的窝窝头配凉井水就赛的上玉盘珍馐,王九斯大快朵颐一顿后,毫不在乎地拿袖子蹭了蹭嘴角,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说吧。”
楚翛:“王大人,您可知,北骊军中历来可有收女将的传统?”
王九斯酒足饭饱之后一阵头脑发昏,本以为楚翛会问些关于铁甲虫及如何通敌叛国的事情,冷不丁接了这么一招,顿时有点儿回不过神:“什么?”
楚翛将装满凉茶的小壶往王九斯那儿一递,字正腔圆道:“女将,北骊军中可收女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