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赟赟得到王遗梦肯定的眼神后,点头应下:“那就一起来,起码有个照应。”
小河伸手拉住李灿的衣角,轻笑一声:“就为了一个不确定的人影?我都快要忘了刚才是谁说的要抓紧时间去第六区。”
在讨论原代的时候,江河不是在路上追陈寅之,就是脑震荡在昏睡,他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委,但显然知情的人却不愿意再把这件事讲一遍。一面因为“阿诺是原代”只是一个假设,另一面他们不确定在江河知道阿诺是原代完全体兽人后还愿不愿意全力救他,毕竟对人类而言,兽人本身就是一种威胁。
李灿握住小河的手,低声说:“可是……说不好那就是一条命啊!集市里的人不是说山上有吃人的虫子吗?说不好那个小孩就是幸存者,我们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小河嗤笑一声:“说得像是你快死的时候,有人救过你一样。”
李灿执拗地摇摇脑袋,站得笔直,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事又死不认错的小孩子:“那不一样,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小河,世道已经都糟了,在它完全沦为黑暗前,能点亮一点就是一点。以前逃难的时候,小江跟我说,人总是会死的,行尸走r_ou_一样活着是磨难,充满希望才能算真正活着。”
“小江就是该沉默的时候废话多”,小河沉下脸,松开李灿的衣服,侧过头不看他,指指丢在椅子上的装备:“你好歹拿把匕首,不然打算下车当菩萨喂虫子吗?常赟赟也真是够倒霉,要跟个猪队友合作。”
挑匕首又被小河嫌弃一回,李灿被说得涨红了脸,跟着常赟赟下车一路追着前面的人,说:“其实我也没那么笨,真的!要笨成小河说的那样,铁定活不到现在。我念大学的时候,大学生定向越野赛拿过优胜奖,男子三千米长跑全校第78名,后来逃生的时候也不怎么拖后腿。赟赟哥,你相信我……”
轻松一跃跨过路边的灌木,进入林子前,常赟赟忽然转过身,问:“你怕死吗?”
李灿不假思索地点点头,想了想又觉得不好意思,掩饰尴尬地推了推眼镜:“谁不怕死?只是有时候觉得死没有那么可怕,活着未必如想象的一样好。昨天再坏总会过去,明天怎么样不到明天谁也不知道,有一天就好好过一天,喜欢的就说出来,不喜欢的就试着去接受,对别人能帮帮一把,能救救一命,到死的时候,对人无愧,对己无愧。赟赟哥,我觉得活着嘛说白了就那么一回事儿。”
向死而生,偏又充满生机。常赟赟没有说话,拍拍李灿的肩膀兀自向前走,他想自己也许可以找个机会和杨湛好好谈谈,关于活着,关于死亡,关于感情,关于他相信的未来。
腐败的树叶像一层厚厚的毯子铺在林子里,消弭了脚步声,常赟赟深吸口气朝李灿招招手:“你闻到什么怪味了吗?”
“挺臭的”,李灿捂住鼻子,说起话来闷声闷气。
看得开和胆子小还是有区别的,常赟赟决定暂时不告诉他,那股臭味是明显酸败后的尸臭。
头顶的树枝被穿过林子的风吹得“哗啦”作响,常赟赟停下脚步仔细分辨风声,然后一把拉住李灿向后连退十几步。
李灿慌张地问:“怎么了?”
“声音不对”,常赟赟目光瞟过刚才远离的那几棵树,用虚声说:“你知道的,声音是由物体振动产生的声波,通过空气作为介质传播被人类听觉器官感知得到的外界信号。刚才在风吹过树林的时候,我发现那几棵树周围的风声要闷长,这就说明它们的树枝震动频率偏慢。”
赟赟人好,脑子好,但最大的毛病就是不太爱直接说人话。好在学理工出身,这几句还是能听得明白,“声音闷长”、“频率偏慢”就意味着它比周围的树枝要沉重,李灿干咽口口水:“你的意思是树上有东西?”
树林里多是云杉,三十米以上的高度,几乎遮蔽的视线。大风吹开了相互掩盖的枝叶,繁复重叠的蛛丝揽住了邻近的几棵云杉,一米多长的白色茧子挂满了大半张网子。
李灿的惊呼没有出口,常赟赟回身紧捂住他的嘴,贴着耳廓:“别动,我想我们遇到吃人的虫子了。”
“蜘……蛛……”李灿的声音已经抖得不像样子,侧头盯着常赟赟,眼睛里含着泪水:“哥,我打小最怕蜘蛛!”
李灿不知道,他留给常赟赟的新形象在看见蜘蛛网,重点是还没有看到蜘蛛就抖如筛糠的表现下碎成了渣渣。
常赟赟想到了小河在下车前说的话:“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蜘蛛
周围有沙沙的声音,常赟赟把李灿按到树上不让他乱动,抬着头慢慢地移动脚步,在绿色的缝隙中扑捉到毛茸茸的黑色长腿和小幅度不断挣扎的白色茧子。
“匕首给我”,常赟赟低声说。
李灿背靠大树活像只被逼到绝处的食Cao动物,手握着匕首强憋出一点儿凶狠,听见声音反应了30秒才意识到常赟赟是在跟他说话,抖着声音问:“真的是蜘蛛?”
常赟赟“嗯”了一声,劈手夺走武器,拉住李灿的衣领将他远远推开,同时退出几步,短距离地助跑后,双腿吃劲儿跃起,全力踹在树干上。底部受到了冲击,枝叶跟着左右摆动,大蜘蛛紧紧攀附着他的网子一动未动,白色的茧子却“噗通”从上面的空隙掉下来一半。
李灿惊恐地捂着头跳起来,梗着喉咙死活说不出一句话。锋利的匕首割开白色的茧子,常赟赟徒手撕开蛛丝将包裹在里面的人暴露出来。十三四岁的金发少年被倒吊着,惨白的小脸憋得略略发青,身体下意识地在挣扎,嘴里嘟哝着他西方国家的某种语言。
虽说长大后的阿诺没有见过,但就凭着这货的一头金毛也能确定不会是那个熊孩子!常赟赟才长舒口气,手下一顿,未完全解救出来的少年又被快速上拉。常赟赟咬住匕首,一手抓住少年的衣襟,侧身向上翻,双腿夹住未被割开的白茧,向后弯腰下压,另一只手摸索着蜘蛛丝与白茧的连接处。由于多了一个人重量,上拉的速度明显减慢,在拖离地面三米时,常赟赟终于抓住了连接处两指粗的蛛丝,取下匕首利落地割断。
下意识地去保护茧子里的少年,常赟赟下落的瞬间施力变换了上下位置使自己后背着地,砸在怀里的家伙几乎将他的肺从嘴里挤出来,胸口憋闷却连一声疼都喊不出声。李灿惊呼着扑过去,推开白茧将常赟赟从地上拉起来:“赟赟哥,你没事吧!刚才看见你也被拉上去,真是吓死我了!”
常赟赟拍拍胸口,强压着喉咙闷咳了几声,指着白茧说:“里面的小孩儿被蜘蛛毒素麻痹了神经,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你把他弄出来。让我喘口气……”
“哦!哦、哦”,李灿忙不迭地点着头,从地上捡起常赟赟掉下来的匕首放到他手边,自己蹲到白茧旁边凭着一股蛮力去撕扯层层包裹的蛛丝。
“真是笨蛋!就不会用工具啊!”常赟赟深吸口气舒缓了胸腔的压迫感,在心里默默吐槽一句,拿着匕首站起来。善意的嘲笑没有出口,悬在李灿头顶的黑色长毛腿惊得他浑身发冷。
李灿没有搞清楚情况,只觉得后背一疼,肩头忽然压了座大山,两膝打软当即跪在地上。他一晃荡,常赟赟险些从他肩上摔下去,右脚踩住李灿的肩窝,低声怒道:“别动!蜘蛛就在你头顶上!”
不得不承认江河的这把匕首还是相当给力的,刃长6.5英寸,矛形刀尖,刀柄长,重心在刀颈,两侧重量平衡,和蜘蛛的嘴钳抵在一起也并不吃亏。力量和体能两方面是常赟赟的短板,他胳膊上的青筋儿暴起,一时蛮劲儿过了,持续的力量较量逐渐有些吃不消,更不要提脚下李灿不知是怕的还是没劲儿了浑身发抖的怂包样子。
“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想右边倒!”常赟赟在完全失去主动权前提出权宜之计。
李灿抖得厉害,听不见他的声音,常赟赟怒火中烧:“是男人不?你他妈的到底听见没有!”
“听……听见了!”李灿被常赟赟吓得结结巴巴,心里的小人更加惊慌地叫嚷着:“天哪!我听见了什么?文质彬彬、温润如玉的赟赟医生是在暴粗口吗?!”
“一、二、三!”常赟赟向边上翻倒,李灿抓着白茧里的少年向右滚了两个圈。大蜘蛛从树上落到地面,两只嘴钳夸张地开开合合,八条黑乎乎的毛腿把落叶抓得“咔嚓”乱响。
它是肢体不协调吗?为什么八条腿的动作没有一对在同个频率上,强迫症对这种乱七八毫无规律的声音跟本忍不了啊!常赟赟皱起眉头,将匕首横向挡在胸口,静静地与愤怒的蜘蛛君对峙。哎,好像织网和扑食的是母蜘蛛,那就不是蜘蛛君而是蜘蛛娘子了,常赟赟的思维一面不受控制地向奇怪的方向奔去,另一面又忍不住愤懑地想他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纠结这样一个问题啊!
“开枪啊!赟赟哥,开枪啊!”李灿对着一人一蜘蛛都快要哭出来了,手下却不停地去撕扯着柔韧的白茧,拼尽全力把少年往外拖。
这货是真蠢!他以为这林子里就只有一只蜘蛛?枪响搞不好会震动一整窝的食人大蜘蛛,到时候才是想跑也跑不了。常赟赟好容易把私奔的思维抓回来,瞥了一眼李灿不搭理他,左手抵住嘴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大蜘蛛没有常赟赟的好耐x_ing,率先发动了攻击。它将前半个身体挺起,一对前肢离地,后肢下压向上高高跃起。传说中的泰山压顶?常赟赟挑起一侧嘴角轻笑,好像大多数兽人进攻第一招都是如此。
要是它们会使用交流网站,就该知道“泰山压顶”烂透了,除了摔自己一个屁墩儿杀伤力要多低有多低。常赟赟迎着大蜘蛛跑过去,矮身钻到它的腹下,右腿跪地向前滑行,双手向上举起匕首,刀尖划过它的胸部甲壳磨出一串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