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这样说,他低下头,看清自己脚边的影子:它们看起来就像是暂时安分了下来,只是他自己知道,它们根本不可能安分,只要他对它们的管制力稍微放松,它们就会涌出来,做任何它们想做的残忍之事。
“好了。”看到他暂时安静下来,黛西壮着胆子反握住他的手,牵着他一点点往屋内走,“我们进去,泡点热茶,吃点东西,好好谈谈这件事……然后你休息一下,你从昨天晚上起就没有好好睡一觉。”她还是很害怕,但是她知道,越到这种时候害怕越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进到屋子里,黛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转过身去把那把枪藏到了某个他们谁都够不到的角落,然后进到厨房找出茶包和水壶。
等她端着热茶回来,就听到卡尔这样说,“黛西,我……不是人类。”
她撩了撩头发,摆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我当然已经看出来了。”
哪有正常人类会做出刚刚那一系列动作的,只是顾忌着对方的感情,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那……你是什么?”她想昧着良心说这很酷,可是颤抖的手出卖了她内心的恐惧。
先前她是如此地靠近死亡。
“对不起,黛西,我不能告诉你。”他将脸埋在掌心里,“我不是人类,我只会变得越来越可怕,越来越古怪……你明白了吧,我不可能再回到过去的那种生活了,还有托德,托德就是被这样的我杀死,你如果要认为我是怪物也没关系的。”
在找到黛西的最初,他还怀着一些侥幸,不想告诉她自己已经不是人类的事实,想要靠着这样一点往日的残影来麻痹自己,但一切都破碎了。
他差点杀了黛西,他都干了什么?
“卡尔,这不是你的错……”黛西不仅是在说服他,更是在说服自己,“这不是你的错,你保护了我,你看,我没事。”
慌乱之中,她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弗格尔桑先生去了哪里?”说实话她已经开始祈求吸血鬼快些回到这里了,“他陪着你的话……”你会不会冷静点?
让她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卡尔第一次这么粗暴地和她说话。
“不要!”卡尔厉声打断了她的猜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才减小了音量,“他不能再靠近我了,绝对不能。”
黛西吃惊得差点连杯子都捧不住,“……为什么?”她不懂,明明都到了失控的边缘,在听到吸血鬼名字的一瞬间居然能找回理智,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拒绝吸血鬼的陪伴呢?
“他是吸血鬼,不论有多么不同,他都和刚刚按门铃的女人一样,本质是吸血鬼,是黑暗生物。”
就算不知道吸血鬼和黑暗生物之间有什么异同,但先前刻意被遗忘的东西再度复苏。
黛西简直想要回到一分钟前打死那个提出这种建议的自己:她都说了什么蠢话,让一个吸血鬼陪伴刚刚把另一个吸血鬼整个吞了下去的他?
——如果那个金发吸血鬼也出事了的话,那么卡尔一定会彻底崩溃的。
“你……刚刚到底怎么了?”
卡尔的身体颤抖得很厉害,“之前我还能控制这份力量,但这一次它变得更加强大了。以及,我觉得在我的身体里,似乎出现了另一个意识,”他顿了下,“一个没有任何是非观念,只有本能的意识。”
第17章 湖之歌
一位医生杀了我,将我的骨头深埋在黑土地里。
接到胡塞尔的消息时,安蒂亚戈正在警察局里陪着克罗夫特警长查那些仿佛永远没个头的陈旧案牍。
大部分有着与本森·马伦相似经历的人都选择在出狱后永远地离开了这座小镇,去一个没有人知道他们过去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至于留下来的……他们要么去世了,要么就是沦为了流浪汉下落不明,很少有人能像本森·马伦一样。
安蒂亚戈注意到窗台上的剪影,装作被灰尘刺激到的样子,打了个喷嚏,“我去开下窗户。”
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克罗夫特警长挥挥手,像是对他的多事感到厌烦。
安蒂亚戈打开窗户,一只差不多半个手掌大小的木头鸟跳进来,张开嘴,发出成年男人的声音。
“我准备好了,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快点回来。”
说完木头鸟的身体内部就开始自燃,没一会的功夫就烧得干干净净。
“是谁?”听到声音的克罗夫特警长抬头却没看到人,狐疑的目光在安蒂亚戈身上逡巡。
“是我的一个朋友,他有些事找我。”安蒂亚戈露出和往日没什么区别的笑容,“抱歉,警长先生,我暂时不能陪着你了,我得回一趟旅馆。”
走之前,他从自己随身的皮箱里掏出一把东西,丁零当啷地扔到了桌上,“特制的银弹,只要打中吸血鬼的身体,银离子就会迅速扩散到它身体的每一处,省着点用。”
他特地看过当地警局配枪的型号,挑出了配套的银弹留给这位临时搭档,又在门窗上用特制的粉笔留下了一些乍看之下只是一堆潦Cao线条的符号,“这样差不多就好了,就算是吸血鬼想要进来也得花点功夫。我大概晚上回来。不过为了你的健康着想,你还是趁着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睡会儿。”
这一次,克罗夫特警长听从了他的建议,“我看完这个就睡。”他举起手里看了一多半的卷宗,安蒂亚戈扫了一眼,满意地离开了警局办公室。
他一个人走在清冷的街道上,因为觉得寒冷便将手指c-h-a进了口袋里。
和告诉克罗夫特警长的不同,他并没有回到几条街外自己下榻的那间小旅馆,而是搭乘镇上的公共交通来到了镇郊。
破旧的建筑在寒风中战栗,他一眼就看到了远处举着火把朝他招手的胡塞尔。
胡塞尔是个保守估计有180磅、肌r_ou_健硕的大个子,他站在一间看起来曾经是仓库的房子前,喊着安蒂亚戈的名字。
“安迪,我把那家伙带过来了。”他叹了口气,嘟嘟囔囔地抱怨,“为了不让人怀疑,我天不亮就出发了,路上耽误了好一阵子。你跑哪去了?要不是你一定要看着,我早就能让这家伙把他从小到大所有肮脏的秘密都吐出来。”
“我们说好了互不干涉。”
安蒂亚戈没有跟他废话,警惕地看了眼附近,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身影这才拉着胡塞尔进去。
沉重的铁闸门在身后关上,仓库内唯一的光源就是胡塞尔手里的火把里。
“报酬六四开,我六你四,没意见吧?”
“没问题。”
安蒂亚戈跟着他往里走,一时没注意踢到个空空的罐头壳子,“这里应该曾经是流浪汉的据点。”他打量了一番四周说,“看样子他们都已经遭了吸血鬼的毒手。”
“大概吧。”胡塞尔·希克斯答得心不在焉,带着他去到最深处的房间,“喏,就在这儿。”
房间里非常黑暗,借着火光,安蒂亚戈勉强看清眼前的景象:借着屋顶垂下来的半截锁链,胡塞尔巧妙地搭建起了一副刑架,上头结结实实地捆着个人。
那个人嘴里塞着专业的口枷,口水都要流到胸前,见到来人了以后呜呜嗯嗯地叫着。
“汉格尔·维拉德。”安蒂亚戈叫出他的名字,“既然你不肯跟我说实话,那我就只好采取点非常规手段了。”
在过去的几天里,他不是没试过从汉格尔·维拉德口中问出真相,但这个男人十分狡猾,只要察觉到一点不对就坚决不肯多说一个字。
“没关系,你看我不是在这里吗?”胡塞尔·希克斯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捞出一副皮革手套给自己戴上,“我摘掉他的口球了。”
“你们……”再度恢复了语言能力的汉格尔·维拉德看上去非常的有恃无恐,“你们不能伤害人类,这是你们力量的本源,你不能伤害我!”
“我想,你可能对胡塞尔有什么误解。”
安蒂亚戈冷冰冰地说。
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在这个家伙身上受了不少气,根本不需要这家伙再提醒自己。
“我是猎魔人,没错,我猎杀黑暗生物,为了获取这份力量我不能对人类出手。但是谁告诉你,胡塞尔也是猎魔人的?”
胡塞尔从自己摊开的工具箱里随手挑了根趁手的皮鞭,唰地一声抖直。
“没人规定猎人的儿子一定得是猎人,比如我,我就不是猎魔人。”他咧开嘴,露出个蕴含残酷意味的笑容,“除了猎杀那些可恶的家伙,我什么活都干,最擅长的还是拷问你们这些把灵魂出卖给恶魔的人类。”
安蒂亚戈朝他比了个手势,“开始吧。”
汉格尔·维拉德看着胡塞尔靠近,恐惧地睁大了眼睛,“不……你不能这样……”
胡塞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手腕灵活地抖了下,汉格尔·维拉德胸前的衣服就出现了一道破口,紧随其后的是凄厉得超乎人类想象的惨叫。
威格尔森大街39号。
埃德加·弗格尔桑走在积了薄薄一层灰的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