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哀伤、疼痛,却一丝不苟地将药喂尽。染陶、钱月默,谁也没说话,只有他喂药时偶尔响起的声响。
勉强将一碗药喂尽,他将碗递给染陶:“扶他趴下。”
钱月默主动上前拿走碗,染陶与他一同,将赵世碂扶到床上趴好,再为他盖好被子。
做好这些,赵琮转身在床边坐下,对染陶,以及背身往桌上放药碗的钱月默道:“正巧,朕也有些话要与你们说。”
钱月默回身,与染陶对视一眼,一同道:“陛下请说。”
“你们,一位是朕的贴身女官,一位是朕的妃嫔、挚友。朕不愿瞒你们。”赵琮说罢,又笑了笑,“其实朕不想瞒任何一人。”
他再抬头:“月娘每回来朕殿中,只不过睡在榻上,与朕毫无肌肤之亲。染陶,你其实一直知晓,只是不说罢了。”
染陶低头:“是,婢子一直知晓。”
“你们一定好奇这是为何。”
两人不敢说话。
“朕的确体弱,却不至此。”赵琮低头,伸手拉住赵世碂难得柔软的手,捏着赵世碂的手指,他想起小十一每回捏他手指与他暧昧的模样,嘴角也不由露出笑意,“实在是朕心中已有意中人。”
“陛下?是谁?”染陶好奇问。
赵琮与赵世碂十指交握,他轻轻抬起自己的手与赵世碂手,抬头,微笑:“是他。”
第134章 “我还没告诉你,我喜欢你。”
是他。
这样简单的两个字, 往后多年, 都时常飘荡于染陶与钱月默的耳畔。
而在当时,她们俩再度怔住。
钱月默是早就猜到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陛下竟能直接告予她与染陶。
染陶怔住, 却也恍然, 从前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儿全部有了答案。
她们怔住时,赵琮又平静道:“告予你们, 也无原因。只是朕想说罢了。”
染陶到底忧心于他, 也陪伴他多年,思虑一番, 担忧道:“陛下, 小郎君呢?”
赵世碂从未对他袒露过心意, 他却肯定道:“他心中也只有朕。”
“陛下,婢子从小陪您长大。只要你欢喜,婢子如何都好。只是陛下是天子,小郎君偏偏是您的侄儿, 这要如何是好?可否会遭天谴?婢子担心……”染陶说着, 又落下泪来, 她是土生土长的大宋人,本就是有神论者。
赵琮都能穿越,也早已不是无神论者。
但是,天谴?
赵琮笑,天道若真是公平的,何以屡次让他与赵世碂遭遇这些?天若真有道, 又何必让他们叔侄相爱?
天道算什么。
染陶听到他的笑声,也不再问,只是又道:“陛下,今日之事,婢子不会说出去一个字。”
钱月默也立刻道:“陛下,妾也是。”
赵琮看向钱月默:“多谢你这几年。”
钱月默诚惶诚恐:“陛下,妾自愿如此,且您给了妾更多。”
赵琮再不多说,而是道:“你们下去吧,朕陪着他。”
“是。”
“这三日,朕谁也不见,后续事项先交给公主处理,一切按公主之令行事。只孙沣与孙博勋关起来,谁也不许碰,也不许留下一丝伤口,给他们好吃好喝。三日之后,朕亲自过问此事。”
“是。”她们都知道,陛下是等小郎君醒。
“去吧。”
染陶福了一福:“婢子就在外头守着,陛下随时召唤。”
赵琮点头,她们二人依次退下。
待她们都走之后,赵琮手中还握着赵世碂的手,却也不由滑到床榻上跪下。他自当皇帝,除了偶尔跪拜天地与祖宗,再也未曾下跪过。此时倒也不是下跪,他只是想到赵世碂经常这样跪在他的床榻上,拉着他的手,趴在床边,与他说话。或者跪在他的榻边,拉起他的手,摆在他的膝盖上,撒娇与他说话。
小十一其实压根不是嘴甜之人,只在他跟前嘴甜,也只在他面前撒娇。
他知道,那是小十一故意为之。
他却喜爱极了。
他喜爱赵世碂的一切,喜爱他的全部。
他效仿赵世碂,趴在床边,却看不到赵世碂的脸,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与后背上因绷带而鼓起来的那一块。在无人的厢房内,他眼圈再度泛红。
他捏了捏赵世碂的手,轻声道:“你快醒哪。”
他又道:“我还没告诉你,我喜欢你。”
他再道:“你也还没告诉我,你喜欢我。”
隐去赵琮关于心悦的那番话,钱月默将大致场景与赵宗宁描述一番。
赵宗宁松口气:“御医未将话说死,便是小十一醒来的可能极大,哥哥也没事,已是很好。既如此,哥哥放心陪小十一,这儿我先顶着!这三天,也够我将这些人全部查干净。”
钱月默点头。
“孙家父子,我已经命人绑起来。孙家的别院,也派人去封了起来,消息一律不许外漏。我倒要看,这一回,是要先憋不住跳出来!”赵宗宁眼中闪过y-in狠。
恰在此时,江谦走来,他也满脸忧愁。
他们江家向来趋利避害,哪料这回染上这样大的一个麻烦,他抱歉道:“公主,这实在是——”
赵宗宁再不亲昵叫他,而是严肃道:“江郎君莫要再多说,此事已不是仅我一人便能抉择的。刺杀官家,那是诛九族的罪!”
“公主,我江家——”
“尚未查清,谁也不知与你江家到底有无关系,江家并非只有你一人!”赵宗宁天真烂漫起来,便与普通贵女差不多,只不过比一般贵女穿戴得更为华丽些罢了。到了这个时刻,也才能看出她真正的心x_ing。
她到底是陛下的亲妹妹,更是得当初安定郡王亲自教导,能入朝中与官员议事的宝宁公主。
江谦无奈,赵宗宁已转身,继续去查看搜查情况。
钱月默朝他矜持点头,回身去追赵宗宁。
江谦再叹口气,眼神中也闪过y-in利。真是做老实人也不成,他们江家低调如此,还要被人陷害!非得拖他们家下水才成?
原本他与父亲商议,已到这一代,该与宫中多些关联,家中都很支持他去尚公主。他也觉着不错,公主x_ing子爽利,虽说爱养面首。但天之骄女,有这点儿癖好也不算个甚。他也是个风流人物,与公主本就各取所需。
现在看来,宫中关系不好搭。
尤其之前陛下那一手,当真把他给震住了。到底是谁说官家是个和气的好x_ing子?!
他还是快些娶位妻子才是,不想再介入皇家事。
只是在这之前,他得先让他们江家躲过这一劫。
他们江家所求的,向来都是源远流长。
可是这个时候,不与宫中搭关系,又如何源远流长?
他叹气。
学子们在江家锦园比拼,好歹算是一件风雅的大事儿,洛阳县城本就一般大小,这事是人人都知道的。
只是一连两天过去,江家那处都没个音信传来,不仅是县学里头的先生觉着奇怪,一些未跟去锦园的官员也觉着奇怪。自然就有人去打听,锦园在哪处人人都知道,可是人去打听了,却在离锦园十里的地方便被拦了下来,公主府的侍卫凶极,且还不许他们回去胡乱说话。
这些人自然不敢胡乱说话,但城中并非只有官员,也有普通百姓。
锦园本就在城郊深处,百姓总要来回经过,十里以内不许留人,这消息渐渐还是传了出去。
很快,人们便知道,锦园那是出事了!
到底出了甚个大事,连江家的锦园都要封?甚至十里内还不许留人!
大家脑中都生起一个猜想,也纷纷被猜想惊得毛骨悚然。
消息在洛阳城内暗地里疯狂流传,也终于传到东京城内。
洛阳离开封近,仅三个时辰,东京城中也传遍这个大消息。
魏郡王府的二管家眼睛泛光,弯腰冲进赵从德的书房,兴奋又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世子!洛阳江家锦园被封了!”
赵从德回身看他。
“世子也知道,按您的计谋,原本咱们的人要在陛下回开封的船上动手脚,届时即便船翻了,咱们也有法子将祸水引到孙家身上。如今虽说陛下未按定好时间归来,去了锦园,倒也因祸得福!”
赵从德急道:“快仔细说来!这小子竟然还真的成事儿了?他果然有本事啊!你不过是提前派人与他说一回而已,他是姜未的人,竟也真的肯为咱们用?”
“那人前年便到洛阳,‘偶遇’孙博勋后,孙博勋觉着他有天分,资助他读书。这一回,恰巧河南府那个没脑子的知府说要在江家锦园比拼才学,那小子也在里头!到底是咱们舅爷有眼光!原先未等来舅爷的信便行事,小的这心中还有些慌,现在倒是彻底放下心来!世子,虽咱们打听不到里头的境况,但您想,为何偏偏是比拼之后,园子便被封了起来?若是陛下无事,至于如此?况且——”二管家上前,贴他耳朵旁说道,“孙家园子也被封了。”
赵从德眼神一凝:“这事儿可不能叫孙太后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