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她进来。”
“是。”
钱月默穿一身月白色,仅裙边与衣襟处绣了些许兰花,素得很,看起来精神不大好,赵琮抬头一看,微愣:“月娘怎的气色这般不好?”比他的还不好。
钱月默淡笑:“春夏之交,困得厉害,午时睡得多,夜里便睡得不好。”
“那可不行。”他说罢,看向飘书,“你得盯着你们娘子,午时少睡些。”
飘书点头应诺,压根不敢说实情,她们娘子哪里是午时睡得多呀,是压根就没怎么睡!不论白天还是夜里。
“陛下,妾今日是有事而来。”
“你说。”
“太后回来后,虽一直在床上躺着昏昏沉沉,倒也知道她父兄将被处死的事儿,但凡醒来,就定要来见陛下。妾知道陛下不愿被打搅,就一直未告知您。今日她已不愿喝汤药,说不让她来见您,她便死。”
赵琮无动于衷:“那她死去。”
“妾也劝她,她说即便陛下不见她,她还想见她父兄一面,也求陛下饶恕他的侄儿与嫂嫂。她反复派人召妾去,妾又不能不去……”钱月默除了因赵宗宁的事儿伤神,便是太后的事儿。
“你告诉她,她是太后,永远是大宋的太后,娘家的事与她没有一点关系。她若安生,还能一世荣华。她若是再拿生与死来要挟朕,他的侄儿也不仅仅是流放,也得跟着死。”
“……是。”钱月默点头。
这一回孙家是真冤枉,那日孙太后的形态,也可反映她也是当真不知情。但谁让她得知他赵琮也许已“死”时,第一反应却是那样,竟然是急迫地想把孙筱毓送来当皇后?
这么说来,孙家一点儿不冤枉。
话至此,赵琮还是想知道到底是谁要杀他。只是那些人行得暗秘,怎会轻易暴露?赵琮皱眉,钱月默担忧道:“陛下?”
赵琮回神,轻笑着轻手为她倒茶,倒好之后便往钱月默那处推去,推至一半。
隔窗外响起茶喜的声音:“郎君,您可慢些呀!您不能走这样快——”
他们两人一同抬头,赵世碂满脸不悦地绕过隔窗,站在隔窗旁瞪着他们俩。
赵琮:“……”
钱月默本就长得文弱,此时一脸疲惫,赵琮将茶推至她身前,就是一副安慰她的模样。
赵世碂十分气,他瞪着钱月默不错眼。
钱月默也无劲与赵世碂来回瞪眼睛,索x_ing起身道:“陛下,妾先回去。”
“去吧。”
钱月默带着飘书一同出去,飘书诧异道:“娘子,陛下与小郎君之间为何那般怪异?”
钱月默平静道:“慎言。”
“是,婢子什么都不说的。”
他们一走,赵世碂立即耷下脸,可怜道:“陛下,你跟她说什么呢?”
“说太后的事啊。”
“你为何还给她倒茶,你是专程等她过来?”
赵琮莫名有种被查岗的错觉,心中好笑,他反问:“你怎知她过来?”
“陛下不惦记我,我可是惦记着你,吉利一见你回来,便立刻告知我。我当陛下要去看我,哪知道陛下看淑妃呢!她都知道我与你的关系,还总来找你!”
赵琮原本因疲惫与孙太后的事儿,心情有些糟糕,此刻见赵世碂这样,烦闷瞬间飞走。他拍拍身边:“过来坐。”
赵世碂坐到他身边,不乐意。
赵琮伸手点点他的脸颊:“你瞧你这样子,跟小娘子还置气?淑妃难得来一回。”
“她都嫁人了,还小娘子?!”
赵琮一噎,人家钱月默是货真价实的小娘子啊!只是他又不不好意思直说,一是有碍钱月默的名声,二是他好端端地跟赵世碂说这些,显着自己多……他端起那盏茶,给赵世碂:“喝一点儿。”
“不喝,是你给她倒的。”
“……”赵琮笑,“朕再给你倒一杯。”他边说,边倒了盏茶,再递给赵世碂。
“陛下喂我。”
赵琮更是笑,赵世碂总是向他卖乖,但是没事儿,他喜欢,他愿意宠着,他递到赵世碂的嘴边:“行,朕喂,快喝了吧。”
赵世碂这才乖乖喝下。
喝了茶,赵琮将他劝回侧殿继续趴着,他还得回书房写几封信,保证写好信立即去陪他,赵世碂才与茶喜一同走。
他一走,染陶立即忍着笑走进来,说道:“陛下,茶喜说,小郎君原本好好的,瞧快到您回来的时辰了,便在床上开始唉声叹气。哪料您方坐下,钱娘子过来,他立刻也不疼了,立即下床,步子迈得飞快,这就来了……”染陶说到后头,已是忍不住笑出声。
赵琮在喝茶,一听,差点笑得喷出茶来。
这也看得太紧了吧?!
他赶紧咽下茶水,将茶盏放得远远的,笑道:“不怪他,他一直当朕十分喜爱淑妃的。朕是喜爱淑妃,但此喜爱非彼喜爱。”
“是~”染陶笑,又担忧道,“听茶喜那般说,似乎也有所察觉,近身伺候的人总能看出来的,尤其……”
尤其他们俩在福宁殿如今是一点儿也不遮掩,赵琮不在意道:“无碍,该知道的总要知道的。”
“是,陛下放心,婢子会看着。即便他们有所察觉,婢子也不会允许他们说出去。”
赵琮点头。
“不过小郎君当真是……在外人跟前,谁能想到他是这般模样儿啊!”染陶感慨。
赵琮再笑,他就喜欢在他面前这样的小十一,只有他能看到。他又与染陶说笑几句,才赶紧去书房写信,毕竟写好还得再去陪赵世碂。
洛阳那些日子,不仅生出巨变,也令多人的心境有所改变。
于赵宗宁也是,往日里她是最喜玩乐的,也不知为何,自从回来后,她的心绪便不好,整日里闷闷不乐,谁也不见,澈夏都急坏了。
晚间,孙竹蕴再度来求见。
澈夏愁道:“孙郎君,婢子进去帮您通传,只是公主见或不见——”
“没事儿,你去吧,今儿不见,我下回再来。”
“好。”澈夏行了福礼,转身进去。
赵宗宁着一身朱色对襟襦裙,裙边掐着金丝线。她靠在榻上正看书,长腿一伸,翘在两位女使的身上,她们二人盘坐在榻上,为她捏腿。她的手边也有女使,不时为她递樱桃与酒盏。
澈夏进来,嗔道:“公主,您不能再喝酒了。”
赵宗宁翻过一页书,没理她。
“公主,孙郎君求见呢。”
“不见——”赵宗宁不耐烦。
“公主,他似是有急事要找您,这几日,天天早中晚来三回。”
赵宗宁放下书,仰头思虑片刻,揉了揉额头,懒声道:“叫他进来吧。”
“是。”
孙竹蕴进来时,赵宗宁依然是方才那般姿态,她自己捏了樱桃正吃。
“孙竹蕴拜见公主。”孙竹蕴跪到地上行礼。
赵宗宁瞥他一眼,她待人其实很宽和,很少要人这般行大礼,孙竹蕴似乎真有事要说?她先道:“孙郎放心,你家出事儿,与你不相干。”
孙竹蕴微笑:“我知道的,否则我哪能这般安定?若要有事儿,在洛阳时便会被一同捆起来。我能这般,都托公主的福。”
“那你还来见我做甚?”
“公主,我有要事要与您说。”
赵宗宁喝了点酒,虽不至于醉,脑袋的确有些晕乎。她被这话一点,脑中顿时警醒,她放下酒杯与书,收回腿,身边女使立即扶她起来。她一展宽大衣袖,盘坐在榻上,双手交握于身前,挺直腰背,挥退众人。
待室中再无他人,她沉声道:“你说吧。”
孙竹蕴低头一一说了。
赵宗宁沉默片刻,问:“为何现在才说?”
孙竹蕴苦笑:“我与孙家有仇,总要等个最好时机,我也无法提前知晓在洛阳会发生那些事。”
“若是你早些说出来,早些处置了这些人,会少了多少事儿?!”
孙竹蕴磕头:“公主,都是我的过错。只是若我冒昧说出这些来,又如何使公主相信呢?”
赵宗宁皱眉,她常被人说行事出格,也不过就成天叫嚷着要养面首罢了,其实她真正养的所谓面首也就一个孙竹蕴,况且他们还是君子之交。她原本便知道孙竹蕴有秘密,但她以为也只不过是些她娘被谁害死的无关秘密罢了,她没料到孙家人竟这般不要脸!也没料到孙家这样丧心病狂!连她都想不到,孙竹蕴若是说了,她怕是还真不信。
她顿时起身,往外叫澈夏:“我要即刻进宫见哥哥!”
澈夏立即进来,苦道:“公主,宫门已关。”
赵宗宁深吸一口气,无奈道:“明早进宫!”澈夏应声退出,赵宗宁拧眉思索片刻,再问孙竹蕴,“你说出这些,虽晚了些,勉强算是有功,有什么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