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碂却忽然挑开帘子,与他对视。
易渔来不及收回视线,羡与妒的眼神落在对方眼中,易渔有些慌乱。赵世碂却视若无物般地放下帘子,这让易渔更难堪。
他双手紧握。
赵世碂靠在马车的榻上,闭眼听着车轱辘声。
这些天太忙,赵琮的心情又十分好,连带着他一时都忘了此人。
不过无碍,易渔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第181章 心中忽然就生出一计来。
秋日的东京城就这般, 迎来了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
因多出许多考生, 城中的人,甚至比过年时还要多。秋闱完, 便是陛下的生辰, 两件大喜事串在一块儿, 就连城中挽着篮子卖干桂花的小娘子们穿得都比寻常要喜庆许多。
开封这样热闹,西夏的都城兴庆府内却又是有些冷清。
原因无他, 他们陛下再度病倒在床。
李凉承从李明纯的寝宫出来, 满脸哀色,往宫外走时, 遇上进来的大皇子。李凉承立即行礼:“大哥。”
“三弟, 看过父皇了?”大皇子伸手扶起他, 见他一脸哀色,不免也叹了口气,“父皇这几日总也吃不好,我这心中真是十分的担忧。”大皇子没甚脑子, 不知李凉承本x_ing, 李凉承向来会奉承他。他之前圈禁各个兄弟的时候, 也就李凉承听话,不跟其他兄弟似的,拿着刀就要与他打架。
李凉承点头,低落道:“父皇都叫不出我的名字来。”他抬头,依赖地看向大皇子,“大哥, 父皇会忘记我们吗?”说罢,他的眼圈便通红起来。
大皇子生得壮硕,闻言,见此状,眼睛也不由红起来,他伸手揽住李凉承,用力捏了捏,认真道:“父皇兴许不能开口说话,但万万是不会忘记我们兄弟的!”
李凉承跟着点头,兄弟俩说了好一番话,李凉承才告辞离去。
大皇子又道:“三弟放心,日后大哥也会好好看顾你,你与其他兄弟不同。”
李凉承感动道:“娘娘从前就看顾我母妃,大哥也这般待我,我实在,实在是……”他说着,眼圈再度红起来。
大皇子深呼吸,用力一抱他,才转身进去。
李凉承慢吞吞,哀伤地走出皇宫,人人瞧见他这副模样,心中都道一句:除了大皇子,那么多个皇子,也就三皇子是真心担忧陛下身子的。
无人知晓,他一上马车便冷下面色。
到得自己家中,从开封归来的亲信来见他,他冷声问:“赵世碂如何说?”
“赵世碂说大宋皇帝并无异样。”
“你觉得他的话有几分真?”
“属下觉得有八成,再者,他并无欺骗您的缘由?您盼着陛下过世,他不盼?他还说,定要继续在大宋皇帝跟前为您美言的。再者,临归来时,他还派人又给属下送了金子。”
李凉承点头,承了赵世碂的情,却又冷笑:“大哥日益猖狂,父皇却日益衰败,只怕父皇连遗旨都来不及下,讨好父皇似乎已无意义。”
“您的意思是?”
“人人蠢蠢欲动,我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若到了紧要关头,我怕是也要用非凡手段。”
亲信脸色一凛,保证道:“属下都听您的!”
“好好准备着吧。”
兴庆府内暗流涌动的同时,东京城中的秋闱已正式开始,赵世碂并非考官,但他一直参与其中。考试的那几日,他与考官一般,每日都要去礼院。科考期间很忙碌,考前要确认人数,考中得严防作弊,若是有人捱不住晕倒,还得立即将之医治,不能闹出人命来,这差事可一点儿也不轻松。
赵世碂连回宫的时间也无,索x_ing住在宫外的家里,却也是早出晚归,有几日甚至歇在礼院未归。
赵琮虽说心疼他,倒也没有特殊对待。行事就该这般认真才成,但他不时派人去宫外瞧赵世碂。
而科举并非大宋独创,是早就有的,但更早的时候不过走形式而已。直到前朝,大力削弱士族时,科举才真正站起来。前朝至今,三年一回,科举经过数次的发展,逐渐完善。
科举完善的同时,学子们也在适应。
但科举再完善,看管再严厉,却还是挡不住有人作弊。
进考场时,学生们身上带的笔墨等都已经过严厉检查,但总有那聪明的漏网之鱼。这不,今儿又有一个学生作弊被逮了,他将字条藏在了毛笔管中。要说这也不是什么新奇作弊法子,进考场时,自有人检查各人的笔,但他聪明的地方在于,在笔管与笔尖之间圈了个玉质的小圈儿。
检查时,侍卫来回拽了许久,未见松动,以为这是富贵人家新时兴的,便放他进去。
其实他那个玉环是可以卸下来的,只不过要用巧劲,小字条也就藏在玉环内。他逃过考场门口的检查,却终究没逃过考场内的巡管,事发之后,便被拽了出去。
侍卫们抓了他,总要问话,这学生作弊被抓,受了刺激,问到为何这般作弊,可有人教时?他傻里傻气地说道,前些日子陛下受刺,他得那位刺客影响,才想起在笔上做文章。
这还得了?
这种话能说?
考官们当下便决定要严惩此人,并欲立即进宫告诉陛下。
当时正值深夜,赵世碂并未在场,在家中歇息,但有人往他府上报消息。赵世碂听闻此事,赶紧起身,用凉水洗了脸,清醒过后便赶往考场。
众人正商量着往宫中上报,赵世碂到了之后,不许他们上报。
那回受刺一事,他身上的伤令赵琮担忧了许久。很多时候,赵琮梦中都会不知不觉去摸他的后背,触摸时眉头皆是紧皱。
这种事儿又何必多说,反叫赵琮又想到当时的境况。赵世碂可听染陶说了,陛下吓得魂都没了似的,赵世碂立即说道:“待考试结束,作弊的人一同往上报。这些胡话,别往陛下跟前说。”
“是。”他发话,其他人也不敢应,当下把作弊的学生拉下去关了起来。
考试考了六天,共抓到四名作弊的学子,一同关在开封府的衙门内。
礼官去向陛下禀报时,也的确未把那位用毛笔作弊的学生的话告知陛下,赵琮便按常规处罚了这些学生。
事后,便按常规,书吏誊抄各人的考卷,再由专门考官去评卷。
赵世碂并不参与评卷,但也要继续在礼院盯着。赵琮知道他连续忙碌多日,已许久不曾好好歇息。他忍耐多日,本不想做得太明显,到底心疼,派人去给他送补汤,带去许多,考官们见者有份。
大多数人都是乐呵呵地,拿了汤一同喝。
却也总有人心中不平,他们累死累活没少干活,到最后怕是陛下也只记得那位十一郎君吧。
礼官们评卷忙碌,心中生出各样心思的时候,易渔正坐在马车中,犹豫着,不知是否要下去。
这是早就打算好的,与其坐着等,不如站起来多活动。
马车此时正停在公主府一侧的小巷内,他等到今日实在是再没等下去的耐心,他也早就想好去公主府的说辞,却还是犹豫了。
他不知是否该正面与赵世碂对抗。
但若是失了这个机会,他怕是真要成驸马。
只是公主——
易渔除了因皇权与心中钦佩而怵陛下外,其实从不真正害怕旁人。直到赵宗宁上回在街上将他带回公主府,当时的无力感,他一辈子都没法忘记。他明明是男子,却毫无能力去反抗一位女娘,明明那样厌倦,却只能跟着公主回公主府。
宝宁公主行事向来无规律可言,这样的人才是真正令人忌惮。
易渔思虑良久,到底叹气,朝车夫道:“回吧。”
他觉着自己还是得慎重。
车夫也不多问,将车赶离公主府。
他们的车绕过巷子,拐弯往城北驶去,迎面走来主仆二人。
只是易渔在车内,并无见到,车夫也不甚在意。
孙竹蕴好奇地回身看去,看着马车走远,他才道:“难得瞧见这儿有人经过。”
巷子临近公主府,寻常人等轻易是不敢过来的。
公主府的小厮没有不聪明的,只怕没有最聪明的,听到孙竹蕴这般说,他身后的小厮立刻道:“郎君,要不小的跟过去瞧瞧?”
“你去吧。”
“这些书……”
他们俩是出门买书去的。赵宗宁喜爱看些志怪故事,孙竹蕴也喜好读书,每隔几日便要亲自去书阁。孙竹蕴接过小厮手中的书:“已到府,我拿着吧。”
“好嘞!郎君您快些回去吧,我这就去!”
“嗯。”
小厮转身就顺着墙角往前追那辆马车去。
孙竹蕴又看了几眼,才转身从公主府西门入府。他伸手摸了摸最上面那本,是新出的,他觉着公主定会十分喜爱,不免又露出一丝笑容。
易渔还不是状元时,就能观察到萧棠曾去过当时的郡主府,继而才与之交友。攀上萧棠便是因常同萧棠一处吃茶、吃酒。他向来十分擅长这事儿,现下城中举子众多。他离开公主府,也不去其他地方,往举子们常去的茶楼去。
点了清茶与点心,他挑了个位子,闲闲听他人说话。
举子们这个时候能谈的无非就是那些话。
易渔挑这个位子自是有目的,身后的一桌共有三人,但是身上所着衣饰皆不凡。这些人也果然没叫易渔失望,他们都是官宦之后,有一位的父亲还在礼部任职。此时,他们正低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