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琮偶尔能察觉到他自己病态般的不对,但是他控制不了,也不想控制。五年未见,时光他无法追回,便用宅子、衣裳、吃食等等去弥补。既是弥补时光,也是填充那五年间自己心房的缺失。
这会儿,殿中省专门负责为赵世碂修宅子的盛音过来回禀修缮之事。
赵琮听他在下头讲,听得也很仔细。
盛音将边边角角都讲到了,最后道:“陛下,您放心!小的派了许多经验丰富的健壮小子去修缮,天也已晴,不出十日便能修好!小郎君——”
赵琮放下茶盏,托在手中,垂眸:“十日便能修好?”
“……”盛音平白出了身汗,修得太快,不好吗?
赵琮皱眉。
盛音小声问:“陛下,十五日能修好?”
赵琮依然皱眉。
“二十日?”
赵琮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最少一月!”
“是是是!这宅子修起来费时又费事儿,雪又刚化,总要最少一个月的!怕不是还要往两个月上头数呢!”
赵琮这才舒展开眉头,瞄了他一眼,轻声道:“此事——”
“出了这门,小的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去吧。”赵琮满意了。
盛音行了礼赶紧溜。
他一走,路远进来了。
赵琮抬头看他,没见着赵世碂,眉头眼看着又要皱。孩子真的是大了,往常整日在宫中,也没见烦,自个还知道自娱自乐地去后苑里画画儿。如今回来,三天两头往宫外跑,偏他也忙。尤其今日,一早醒来便去主持朝会,今日是五日一回的朝会,不仅五品以上官员进宫,开封府内的所有官员都来,他出门也早。
没见着人,便已出去,结果回来,人也不在。
一问,带上路远,又出去了。
现在倒好,路远自己回来了,他倒没回来!
路远见他们陛下神色不好,立即跪下道:“陛下!小郎君随后就回来!”
“他做甚去了?”
“小的今儿随小郎君出去逛西大街,小郎君买了些纸与笔,随后又去了趟银楼——”
“他去银楼做什么?”
“小郎君挑了一副头面。”路远老实道。
头面?头面那是女孩子用的物件。他买那个做什么用处?赵琮再度皱眉。
路远听不到他的声音,有些担心,便想着挑好听的话。陛下爱听什么?只要是关于小郎君的好话,陛下就爱听啊!
路远赶紧笑着得意道:“陛下,小郎君在银楼里头挑东西的时候,恰好有几位小娘子也在。小的眼拙,也认不出到底是哪家府上的,倒是气度均不凡,偏偏她们都盯着咱们小郎君瞧呢!有位女娘,胆子也是大的,还问起咱们小郎君是哪家郎君呢!”
“……”赵琮很想问路远一句:不说话,谁会当你是哑巴吗?
长大了当真不好,才回来几天,成天往外面跑就算了,不着家就算了,还学会偷买礼物,这会儿将路远支回来,定是送礼去了!
这个小没良心的,除了送过他一副画的画儿,还送过什么?!
他好歹养了他近一年!更被他骗了近六年!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娘:天地良心,头面是买来送给你的宝贝妹妹的![虔诚举起双手]
第98章 他虽不解,此刻却也的确高兴极了。
路远话没说完, 便被赵琮给赶了出去。
他一脸纳闷, 福禄正巧从外回来,瞧他这傻样儿, 问道:“你杵在这儿做什么呢?”
“师父, 我被陛下给赶出来了。”
福禄立即怒道:“你可是说错了话, 还是做错事?!”
“我没做什么啊,我今日陪小郎君出去, 先回来一步——”
“为何你先回来一步?”
“小郎君给陛下买了个扇坠儿, 哎哟那真是个稀罕东西啊,琉璃制的, 里头能刻字呢……”
福禄伸手打他:“你倒讲些实在的!”
路远躲着他, 急道:“我这不正讲着呢, 那扇坠儿就稀罕在能在里头刻字!丁点儿大的孔,城里会那般刻字的就一人,还住得远,小郎君怕回来得晚, 陛下担忧, 便命小的先回来了!”
“既如此, 是好事,陛下为何不悦?”
“小的不知啊,师父。”
“你将此事告知陛下时,陛下脸色如何?”
“师父,小的还没来得及说呢,就被陛下给赶出来了!”
福禄抬脚踹他。
“……”路远摸着屁股, 弹跳到一边。
福禄瞪了他一眼,欲进去禀告。路远样样都好,就是玩心太重,是以无法挑大梁。这般,福禄倒真想念吉祥,吉祥最得用,吉利虽忠心,却过憨,只有吉祥是样样都刚刚好的。
偏偏如今还被关着呢,陛下没说放,他们也不敢提。
福禄要进去禀告,就见小宫女从里头出来,轻声笑到:“福大官,陛下躺下歇息呢。今儿陛下起太早。”
“……”
福禄只好在门边候着。
直到赵琮歇了一觉醒来,赵世碂还未回来,偏钱娘子又有事来回禀,福禄也不好进去打搅。钱月默与陛下一同用了晚膳,福禄更不好细说,他站在廊下都愁死了。他不懂甚个控制欲,只知道他们陛下看不到小郎君时兴致便不好。
月亮都高挂了,小郎君还没回来!
他伸手叫来路远:“小郎君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张家街那处啊师父!”
福禄皱眉,张家街虽说是远了些,但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未能归。
他再一拍路远的脑袋:“快去东华门那边守着去!”
“是是是……”路远转身就跑。
他刚跑,染陶从里头出来,说道:“钱娘子今儿怕是要歇在这儿,我瞧她与陛下有话要说,飘书呢?”
“跟茶喜在一处说话呢。”
染陶点头,去找飘书。
赵琮靠在榻上,膝上搭了毯子,钱月默坐在一边,轻声道:“王姑姑近日里倒依然老实,妾也未见她与人有往来。前几日,宝慈殿的几位太监,被妾给下令打死了,这……”
“你做得很好。”
“是,这事儿过后,妾依然好生供着宝慈殿,该她们的一样都不少。”
赵琮点头,这样就很好,明面上,他是一定要做得很好的。
这几年,他与钱月默配合默契,他也向钱月默透露过一点王姑姑有问题的意思,钱月默果然就帮他盯起了王姑姑。只可惜王姑姑狡猾得很,或者说王姑姑背后的人极为狡猾,太过风平浪静。
钱月默知书达理,脑袋也清晰。他有时遇到些疑惑之事,也愿与钱月默商量一番。
赵琮喝了口茶,又道:“今年难得好年份,待龙抬头,朕欲亲耕。”
“陛下说得是,前几年一直少雨,到底令百姓沮丧。”
天子亲耕是由来已久的事,只是前几年旱得厉害,忙蝗灾还不忙过来,他又不信真有什么灶神,索x_ing免去了这些琐事。但是老百姓们终究还是在意这个形式,今年年份好,他自要继续。
只是,也得有些改变。
他的手松松地搭在毯子上,又道:“从前先帝在时,亲耕不过领着百官在先农台行些虚礼罢了,有甚用处。今年,朕欲在开封府外找片田地,亲自耕地。”
钱月默看他。
“届时,你与其他宫妃陪朕同去。”
“是,妾自会安排。”
“少不得都得下地亲耕,你们好生准备,穿些轻便的衣衫。”他说罢,抬头看钱月默,“怕是要辛苦你们一番。”
钱月默笑:“怎会辛苦?妾幼年时去城外庄子上住过,也随娘亲去田间看过。”
赵琮露出一点笑意:“朕明日便令太常寺安排此事。”他说罢,又蹙眉,“几位娘子那处,你定要交代好。朕是放心你的,只是她们……”
“陛下放心,妾一定好好告予她们。”
赵琮点头,张口就想留她歇在这里。这几年皆是如此,每个月总要留她住几回。他倒也不是不想册封钱月默为皇后,只是当初他以为小十一死了,压根不想办喜事,他那几年尤为夸张,甚至命令魏郡王府给小十一挂了一年的白。
这不仅是于礼不和,这是完全没了礼,许多大臣求他深思。
他还是一意孤行,他当时恨极了魏郡王府。
现在想想也真是可笑极。
这几年因无法立钱月默为皇后,他总觉得亏欠她,毕竟钱月默帮过他许多忙,他更是曾亲口说要立她为后。虽钱月默并不在意,他却有些过意不去。他只得经常给她好东西,连带着对她的娘家也颇有照顾,钱月默的父兄都有好差事。
钱家一门忠心,他倒愿意相信。
此时他不由又想,不如趁着好年份,干脆立钱月默为后算了?也让天下百姓一同热闹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