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琮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思念当真难熬。
尤其又是这种明白自己心意后的思念。
但朝会还要去,政事也还得商议,日子照样是一天天地过。
他虽没将刀当面给赵世碂,却偷偷给他放到箱笼里。赵世碂离开后的第一天晚上,开箱笼自能看到,立刻便写信给赵琮。
写好后,他将信递给路远:“送出去。”
路远看了眼外头的汴河水,苦恼道:“小郎君,咱们今晚歇在船上,暂时传不出去呀。要等明早船停在大码头才成。”
赵世碂不满,却也无法。
于是赵琮收到这封信时,已是第三日的早晨。
他依然是在崇政殿与官员议事,小太监在外探头探脑,赵琮立即瞧见,便问:“何事?”
“陛下,小郎君的信!”
赵琮伸手:“拿来。”
小太监上前,将信递给他。
赵琮也不用福禄拆信,自己直接撕开信封,从中拿出张纸来,一看,他便笑了。
下头的官员们悄悄对视一眼,继续眼观鼻。
纸上是小十一画的一把刀,与那把刀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原本刻有“小十一”的地方,换作了另外两个字——
宗宝。
第104章 “明日出发,去淮南。”
也是赵世碂去淮南的第三日, 赵琮收到他的信没多久。
殿外又有小太监进来禀报:“陛下, 魏郡王世子赵从德求见。”
赵琮几乎没作思考,便道:“世子怕是不知道, 世碂已去淮南。他若要见世碂, 待世碂回来再见。”
“是。”小太监应下, 回头要走。
赵琮又道:“世子也已许久未进宫来,既来, 你请世子进来喝杯茶, 再送他出去。”
“是。”
赵琮则继续议事,其他人心道, 陛下果然不喜赵从德, 但好在还给了一番面子情, 估计又是因赵世碂的缘故才愿意给。
赵从德自然知道他的十一儿子已去南方,虽不知到底是为了何事而去。他们府上如今是门前冷落,但也不至于连这个都打听不到。他原本就等着赵世碂的宅子建好,去摆摆威风, 哪料这个机会都没得。
这五年, 他在家真是闲怕了。
也不知赵世碂何时归来, 他在家总坐着也不是个事儿。
他便打算进宫去见太后,出门前二管家进来,悄声道:“世子,舅爷那处有信来。”说罢,便从前襟处掏出一封信。
他的眉毛一挑,立刻抢过信去看。看罢, 他似是有些激动,在屋里来回转了许多圈。二管家再问:“世子,您还进宫不?”
“进!”赵从德将信锁进小盒内,痛快出门。
到得宫门,陛下不见他,倒也在他意料之中,但他今日进宫本就不是为了见陛下。小太监带他往宫中走,快到宝慈殿时,他道:“我许久未进宫,既陛下正忙,没空见我,我去拜见太后娘娘。”
小太监顿时也不知说什么好。连他都看得出来,陛下不喜世子,世子竟然还主动要去见太后!不过世子再不讨陛下欢心,也与他无关,既要见便见去。他行礼,将世子送到宝慈殿,便在殿外等候。
宝慈殿门前冷落的程度不下魏郡王府,乍然有人进来,门口打瞌睡的小太监还吓了一跳,看清来人之后,他便赶紧往里头去禀报。
孙太后听闻是赵从德过来,也有些惊诧。
王姑姑赶紧道:“前些日子,魏郡王进宫,就连他们府上大郎都被陛下带着一同去亲耕。娘娘,魏郡王府这是又要立起来了!”
孙太后却兴致缺缺,立起来又如何?她早没了造反的心思,再者,魏郡王府所谓的立起来,也不过是看赵琮如何行事。赵琮若不喜,他们照样不值一文。她早已与赵从德断了,也再不想见此人。
她一口回绝。
殿中宫女出去一趟,回来道:“娘娘,世子不愿回。”
孙太后厌烦,指王姑姑:“你去赶他走。”
王姑姑领命去,也未能劝回赵从德。孙太后倒笑了,当年她大权在握时,赵从德跟她甩脸子,如今她什么也没有,他倒知道讨好。
赵从德此次进宫来,到底所为何事?她反倒好奇起来,令王姑姑将人带进来。
赵琮议完事,令大臣们家去,他去内室中歪歪身子。
他歪在榻上,靠着引枕,手上拿着赵世碂寄来的那张纸,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好看。
福禄笑:“陛下,小郎君给您写了什么,您这样高兴?”
赵琮眉梢上全是喜意,的确怎么遮,也遮不住。福禄面前,他也不想遮。他将纸叠好,小心放到桌上,并未回答,只是又问:“孙博勋可知道他们家的孙竹蕴被公主带走之事?”
“邵大人那处盯了好些天,未见忠孝伯府有人往洛阳送信去。孙博勋住的别院,离洛阳街市也远得很,且他们家如今跟人少来往。恐怕还真不知道这事儿呢!”
赵琮也这么以为,否则孙博勋不会至今还没反应,孙沣到底怕他父亲,不敢将此事告知。可是这么有趣的事,一定要让他知道才行。赵琮伸手点了点桌子,吩咐道:“派人去洛阳,将此事告知忠孝伯。”
“是!”福禄回身便去派人。
福禄走后,赵琮又从袖口里摸出小扇坠,将它与那张纸放在一处,边看边笑。兴许是因赵世碂不在此处,又刚收到这样一封信,他现在觉得这样暗自的喜爱似乎也不错。他不影响任一人,自己静静喜欢就好,这样他便少了许多负罪感。
他又想到赵世碂给他画的画,将他画得格外俊朗。
只有爱慕一人,才能将对方画得那样美好。
小十一一定也是喜欢他的,虽然这份喜欢,与他的喜欢一点儿也不一样,但已是足够。
只因赵世碂这封信,他今天真是太高兴了。
他起身,便想穿鞋回福宁殿看画。
福禄又进来,禀道:“陛下,已经派人去。”
赵琮点头,表示知道,再指脚:“穿鞋,回去。”
“陛下,还有一事呢。”
“嗯?”
“魏郡王世子又去宝慈殿了!”
赵琮本伸脚欲穿鞋,听到这话,他顿了顿。福禄告诉他这事儿,一定是气不过赵从德不识抬举,这个份上还去宝慈殿。但他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儿,有没有一种可能,赵从德与孙太后关系匪浅?
这个匪浅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匪浅。
坦白说,赵从德人虽没本事,但是的确生得很好。仅看他的脸,绝对料想不到他是那般吊儿郎当的人,孙太后的相貌更不必多说。
赵琮心中摇头,如果真是,那可就太有意思了。魏郡王如此厌恶孙太后,是否也与此有关?
福禄给他穿好鞋,扶他回福宁殿。
赵琮看赵世碂给他画的画,又看了一晚上。
如赵琮预料,孙博勋还当真不知孙竹蕴被公主带走之事。他只知家中又与公主起了些许风波,却不知道具体情形。他虽气,也知这个时候装睁眼瞎才是最正确的法子,索x_ing也没去过问。
可宫中太监来告诉他,他们府上的孙竹蕴被公主收到公主府的事儿时。
一向冷静克制的他,差点就撑不住。
他二话不说,留传话的太监们在家住一晚,他一把年纪,却连夜带上心腹骑马回开封府。
天刚亮,他从马上下来,令心腹踹开忠孝伯府的大门。他大步进去,冷声问:“孙沣在何处?!”门房吓得瑟瑟发抖,说了地方。
孙沣歇在妾侍处,孙博勋当真是十分克制的人,却气得已经顾不得规矩与脸面。他直奔后院,将孙沣直接从妾侍的热被窝里拎了出来,扔到地上抬脚就是一顿踹。
妾侍吓得直尖叫,孙博勋看心腹一眼,心腹上去一拳,妾侍翻了眼白昏死过去。
孙沣也已清醒,他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不解道:“父亲?!您打我做什么?!”
孙博勋伸手指他,气得声音直发抖:“孙竹蕴被宝宁公主带走了?!”
孙沣不乐:“正是,他与他那不知廉耻的娘一个样儿……”
孙博勋再猛踹他一脚:“我与你说过多少回,孙竹蕴不上族谱,不现于人前,更不许出家门!你竟敢让他见公主?!”
孙沣躲着他父亲的脚,急道:“我能如何?公主上门来亲自讨要大郎,他要是不跟公主走,咱们大郎该怎么办?!也多亏他主动出来,我事后想想,虽丢人,却也的确是唯一的法子……”
“你是个大废物!孙竹清就是个小废物!废物活该被人带走!”
“父亲!”孙沣不满。
孙博勋再踹他几脚,踹着踹着便浑身没劲,眼看着要往下瘫,他的心腹赶紧上前扶住他。
孙博勋难得眼中现出一些老泪,他靠在心腹身上,望着地上的孙沣,喃喃道:“天要亡我孙家啊!天要亡我孙家!出了这么些不肖子孙!”
“父亲何以这么说我们家?!”
孙博勋伸手再指他,却已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的手一阵阵抖,终究扶着心腹的手蹒跚而出。
他的心腹叹道:“伯爷,事情还未到那一步。”